覆蓋整個昆恩堡的范圍通明的連綿堡壘群靜靜流淌進每個人的心里。便連擁有著現代音樂造詣的唐憶,都無法弄得清楚,這樣的音樂倒地是用何種樂器奏出,因為在許多時候,這分明就是自然的音調,風聲、雨聲、樹聲、生命舒展、盛開之聲,足以刻入每個人的靈魂深處,然而,在殺戮愈發猛烈,伴隨著越來越多的生命、鮮血流逝中出現這樣華美瑰麗的宏大演奏,其中的反諷與嘲弄,就著實沉重和黑暗。
不久之后,所有屬于炎龍軍團、雷比亞斯親王的人都不得不承認,恐怕是遇到比活尸更難纏的存在了。
先前出現的那兩具活尸縱然兇殘,但從另一方面講,這是憑著生命本能驅使的生物,它殺人并未存在著怎樣的目的性、選擇性。然而現在,不斷出現在城堡中,對炎龍軍團一方眾人進行殘殺的這個存在,卻能夠對殺戮的目標進行過濾,往往選擇最為適當的時機發動雷霆般的一擊,一擊之后,迅速遠離,追上去時,卻是誰也找不到了。
擁有大氣中的靈體作為覆蓋周圍的眼睛,冥界法則的敏銳,繚的鋒利,噬魔體對魔法師的天生克制,最重要的,卻是屬于暗夜公爵一系的完美暗殺技當初露西妮離開丹瑪之時留給唐憶的那本小冊子,雖然本人說只是一些小技巧,然而實際的情況,卻是露西妮考慮到唐憶地身手不高。結合他所能擁有的籌碼,整理出來的許多以弱勝強的法門。
不久前獵殺活尸時,唐憶算不上參與,而且結合靈魂的天生抑制力,這樣的暗殺技巧并未展露出來,然而到得此時,從暗夜公爵巔峰時期獵殺巨神兵的戰斗中淬煉出來的暗殺技巧,用在這些人類的身上,所爆發出來地殺傷力。就令人難以置信的強。
唐憶此刻的目標,很少會放在那些普通的士兵身上,往往以軍銜或者戰力,由高到低向下排列。從潛伏地黑暗中陡然沖出。剎那間爆發的戰斗,瑰麗而華美,往往是陡然警覺的軍官大喝中出手,威力巨大的斗氣之刃轟然斬舞。聚成各種各樣大面積覆蓋地光刀、劍芒,縱橫凜冽,轟擊四周的墻壁與地面。然而,在這樣威力巨大的光刃覆蓋中。那個沒有展露出絲毫斗氣的身影卻往往猶如舞蹈般從容躲過光刃地每一擊,人影分開之時,大馬士革軍刀的隨手一擊便撕裂了對方的喉嚨。之后迅速遠飆。
這樣會引起對方警覺地暗殺其中占半數。有地時候。被暗殺地對象還未反應過來便已身首分離。但也有的時候,被暗殺者堅持片刻。便會有數人一齊沖上,準備展開圍攻,不過,這個時候往往便會有魔法地巨大爆炸產生,倉促之間,眾人凝聚起斗氣護住全身,魔法亂流中全身放光的情景的確威風凜凜,但也在這片刻,大馬士革軍刀的鋒銳便會直接沖出亂流,刺入對方的胸膛未到超階的斗氣,怎樣都無法抵擋住這樣的刺擊的。
斗氣這種東西,往往進入上階的武者便能夠發出,而若是“王蛇之晴”這樣的神奇武技,能夠激發出斗氣所需要的力量便更小。斗氣一旦發出,結合武器,可以斬出無堅不摧的光刃,足以遠及數米,若用來防身,也能夠對魔法攻擊產生巨大的免疫力,然而薩爾、大衛這樣接近超階的武者卻能夠知道,對上唐憶這種專門尋找對方弱點,攻擊之中一擊必殺的武者,隨便的施放斗氣只能拖慢本身的反應速度,這是他們的戰斗中未曾使用大范圍武技的理由,將力量集中于本身,才是保命良方。
半個小時的時間里,一個人所引起的傷亡,足以令所有高層軍士感到心驚膽寒。連續九起暗殺,平均每三分鐘一次,死亡人數二十八,其中魔法師十一名,七級修為武者八名,八級修為武者四名,這些人中間,有二十一人是炎龍軍團的軍官。這些殺戮進行時,往往安格斯便在周圍的不遠處,而當他趕到,所能見到的,卻都只是暗殺過后留下的尸體,這樣的事情,使他心中漸漸生出某種明悟:
他的目標……主要還是我……
無法知道對手所在的位置,但腦內卻不斷傳來緊張的戰栗感,這說明對方無時無刻不在黑暗中注視著自己,要尋找到自己的破綻,伺機發出雷霆般的一擊。對于以敏捷與速度見長的豹族戰士來說,獵殺別人并不出奇,但是出現這樣被獵殺的情況,就極為罕見,甚至可以說:在他的生命中從未有過……
壓抑著本身的怒氣,他以無比堅韌的意志力使自己歸于冷靜:敵人是加百列與繚前輩的結合體,出現任何窘迫的情況都談不上恥辱,然而,這種無處著力的感覺……
真的很難以忍受啊……
第十起的殺戮出現,五名魔法師毫無抵抗能力的倒在了血泊之中,隨之而來的,卻是士兵的報告,說是發現了對手的蹤跡。帶領著匯合的數百名士兵進入側面的堡壘大廳,所見的
然是屈辱無比的景象。
這一座堡壘大廳高達二十余,便如同一個巨大的四方形天井,四周七層方形回廊環繞而上,大廳之內***通明,而在廳堂中央的石臺上,卻赫然用一根棍子插著提摩西將軍的頭顱顯然他方才折返了回去,從提摩西將軍的尸體上將人頭割了下來。
對于死者做出這樣的事情,道義上來說相當的令人憤慨,但目睹著這樣的情況,震懾力也實在是非常的巨大,怒罵之聲沸騰而起,但在這其中,卻也有著掩藏不住的恐懼與心悸,用信號召集著周圍的同伴。數百名士兵轟隆隆地從四周的樓梯沖上,搜查著每一處的回廊。也在此時,一盞吊燈從上方落下,隨后將提摩西將軍的整顆人頭砸成粉碎剛剛沖進大門,安格斯所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副情景。
對于已死之人做出這樣的褻瀆,一時間安格斯再也無法抑制住內心的怒火,聚起功力大喝一聲,頓時間聲音響徹整座堡壘。
“加百列。以戰士的名義,豹族薩爾在這里向你提出挑戰,如果你還是個男人,就出來與我公平地一戰!”
處于某些考慮。他沒有將心中出現的“繚”這個名字說出來,但當“加百列”這個名字回蕩在空中,四周搜查的士兵就都微微的變了臉色,而在下一刻。對方地回應便籍著某個擴音法陣響了起來。
“抱歉啊,我不是加百列,而且……以戰士這樣骯臟的名字,你希望在我這里得到什么樣的待遇呢?”
淡淡的嗓音中。有著某種說不出地冷漠與悵然。不過,既然忍不住回應了,就有可能將他揪出來……深吸了一口氣。薩爾再次開口說道:“那么你是為了替切莉報仇而來嗎?這樣的話。把目標直接放在我身上就好!”
“切莉……呵。是啊,我是為了替她報仇而來的。不過,也不止是切莉……”
“……對我來說,你們要戰斗,與我無關,一如當初的加百列,他是為了榮耀和驕傲,義無反顧地與你們展開搏斗,在我地立場上,沒有對你們任何人做出指責的權力。可是這次,我看到了很多無辜的人,他們或許只是為了觀光、游覽,為了這樣那樣不重要地理由而來,你們卻將他們陷入了死地!”
大廳之中,那個聲音陡然變得嚴厲。
“原本是有其他辦法地不是嗎?哈里森侯爵不是你們地人嗎?如果要打仗,要掩飾陰謀,要抹殺掉之前的痕跡,你們大可以將整個昆恩堡毀掉,或者將城堡關閉起來,不給任何人進來,要打要殺地人盡管去就是了,你們死光以后,我絕對會為你們鼓掌!可為什么要將這些無辜的人一塊陷進來,讓他們看到曾經的事情,然后再以掩飾之名要將他們殺掉!?”
如果以政治方面的理由來說,這樣的質問,應該是有些幼稚的,但是在薩爾來說,一時間竟然沒有能夠反駁,耳聽著那個人繼續說下去。
“我不知道你們是為了怎樣的理由在做這樣的事情,有著怎樣的夢想,崇高也好,卑劣也罷,但無論如何,對于渺小的我來說,我不想去理會你們所謂的大義,我只是單純的對于你們這種行為做出我的一點點抗議,在我來說,你們都是罪犯……呵……”
聲音回蕩中,那人輕輕一笑:“呵……放心,我只有一個人,而你們有好幾千,我殺不光你們。但我可以保證,在我死之前,會將死亡的恐懼無差別的帶給你們每一個人,當然我也知道你們也有家人,有孩子,但既然來了,你們就應該有覺悟了吧……對于今天會死在這里的人,我想說……我很遺憾……如果能夠活下來,我也希望在今天給你們留下足以回味一生的烙印,讓你們在以后的日子里,無比深刻的反省今天所做過的事情……”
話音方落,第六層的回廊之上,陡然傳來慘叫之聲,隨后是轟鳴的魔法爆炸,帶著火焰的肢體從上方落下,片刻之間,方才搜查至此的十人小隊就僅剩了一人,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那名士兵舉著武器,在黑暗中不斷退出。
“不、不……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哇啊”
原本今天來到這里的也都是身經百戰的戰士,若造成這樣戰果的有五人、五十人,他們此刻必定是士氣沸騰,一擁而上,然而當造成這樣事情的僅僅是一人,再配合著方才的戰績、宣言,心中的恐懼便赫然形于表面。不過,當語音顫抖地退后到邊沿的欄桿處,察覺到無路可去,這名士兵仍舊是鼓起了一點點的勇氣,悍然揮刀向前。
在此同時,薩爾用上最強的力量,飛升沖上。
六層高樓的距離,對于薩爾來說也不可能瞬息上下,才在半空中。那名士兵已經被一刀斬斷了右臂,鮮血揮灑中,被一腳踢出護欄,慘叫著往下方墜去。瞥了一眼落點,薩爾大叫道:“接住他!”身體以及橫掠過天井的距離,向著欄桿旁地少年舉刀疾
這一次卻并非將斗氣內斂的戰斗,身在半空,長達五米的巨大刀芒便向著對方斬去。不過,毫不保留的盛怒一擊只換來了對方的微微冷笑。一個側身,一顆爆裂魔晶在他的掌間亮起了奪目的光芒。
半空中無法借力,但好在唐憶也無法沖上來攻擊,魔法力量的巨爆中。薩爾釋放出斗氣,幾個筋斗向后翻出,降落到地面時,沒有受傷。卻能夠感受到大地的劇烈震動。
奇怪,半空中地爆炸,不至于波及地面啊……
帶著這樣的疑惑向前看去,就在他的前方。那斷腕士兵的落點處赫然是一根巨大地石柱,至于士兵的身體,便被這根石柱狠狠地砸成了肉泥。一旁原本想要過去接住他的幾名士兵。此刻被石柱的沖擊波轟出數米之外。渾身上下卻是沾滿了血肉與破裂地內臟,猶如覆蓋了滿身的番茄汁。而望見這樣慘烈的景象,上上下下的數百人,都被驚得呆若木雞。
原來,就在那名士兵被踢下地同時,旁邊卻有一根被第一波爆炸炸歪的石柱,跟著他一同掉下,薩爾在空中專心發刀,隨后又被爆炸蒙蔽住視線,竟然沒有注意到這件事。這根石柱從六樓掉落,重愈千鈞,超階強者正面對上都有難度,下方的幾名士兵如何能夠接地住。
“那么……祝各位玩得愉快了……”
六樓回廊上,那少年行了一個標準地貴族禮,走回黑暗之中,當眾人反應過來,投射上去地魔法彈與箭矢,卻已經徒勞無功了。不過,片刻之后,打斗聲再度響起,伴隨著大衛的怒吼聲,斬馬刀揮出凌厲地罡風,黑暗之中轟然作響。
薩爾心中一喜,這明顯是大衛把握住了少年的行蹤,急忙飛升躍上,附近的士兵也轟隆隆的包圍了過去,然而還未到達,那少年的聲音便再度響了起來。
“唔,看你這么有精神的樣子,安妮小姐沒事了嗎?主堡東側第三層,獅鷲之間,不介意我去拜訪下她吧?”
“你敢唔……”
薩爾心叫不好,卻不知道這少年是如何知道重傷的安妮此刻的準確位置,不過,只是這個消息說出,便令得大衛陣腳大亂。當薩爾首先趕到,只見大衛腹部已經被狠狠地砍了一刀,鮮血淋漓,少年的身影最后消失在回廊的盡頭……
“快……快去……保護好安妮……”
強忍著痛楚,大衛掙扎著便要回去主堡,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安撫下他,用秘密信號叫人幫安妮轉移了位置,薩爾心中卻是愈發冰涼。
那少年說得沒錯,他已經成功的將那種恐懼感,施放到每個人的身上了……
“唔……哇……呃……”
黑暗之中,他撐著墻壁,一陣陣的干嘔,片刻之后,他背靠另一面墻坐下,仰起頭,呼吸聲有些顫抖。
腦中浮現出一道道的畫面,士兵緊急穿行于交錯的廊道間,搜查著附近的房間,不過,暫時不會搜查到這里來,先休息一下吧……
音樂聲在那淡淡的旋律中安撫著他的心靈,側過頭,巨大的琉璃窗戶面對著明鏡湖,雪花漫舞間,魔法的光芒從整個湖底冒出,升上天空,粉紅色。
手有些顫抖,從懷中拿出一塊已經壓扁的糕點,放進嘴里細細的咀嚼,隨后咽下,已經有將近一天沒有好好吃過東西,再加上嘔吐的原因,肚子很餓,不過,只在片刻之后,“哇”的一聲,吃下的食物被他再次吐出。
每一個人都有心中的惡魔,唐憶從來就知道,在強烈的理智與行為規范束縛下,自己的心靈要比許多人的心更黑暗,那些被壓抑的東西、被緊鎖的東西,每一次自省時都會如同對鏡自照般明明白白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當心中的惡魔被完全釋放出來,在別人的眼中,自己或許很強大,很恐怖,如果按照菲利克斯的觀點,這必定也很拉風,很有愛。在這些黑暗的驅使下,自己可以毫不猶豫地斬殺每一個人,不受任何外來束縛,沒有紳士們對于女子下不了手的風度,沒有一般人不動死人的禁忌,任何能夠達到自己目的的途徑和手段,自己都會毫不猶豫地采取。
然而,黑暗的意念無法抹殺真實的內心,光明與黑暗一向并存,在自己百無禁忌地殺人,將死亡的恐懼傳播出去的同時,那一幕幕慘烈的情景對內心造成的巨大影響從未停止,當這影響轉化為身體的表象,便是自己得隨時找個地方,一直嘔吐到膽汁都出來。
不過,暫時也只能這樣了,不是嗎……
片刻后,他壓抑下心情,走出房間,黑暗之中,凌厲的慘叫聲再度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