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萱從來不覺得自己給慕容鮮卑做事有什么奇怪的,中原漢人已經(jīng)對司馬家失望透頂,南邊的晉國國力羸弱,每次北伐均以失敗告終。不管是之前還是現(xiàn)在,那些漢人對司馬家已經(jīng)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秦萱知道自己這樣的身份,只有亂世才能夠更好混一口飯吃,至于司馬家的那一套?呵呵,恐怕是會被覺得給那些士族們提鞋都不配。司馬家不給她飯吃,那么別人自然給飯吃。有她這個想法的,可不止一個兩個,漢人們遷徙出中原,甚至可以到鮮卑人的地盤上就可見一斑,還別說那些士族是帶著自己部曲鄉(xiāng)人一同來的。原本應當是作為楷模的士族都這樣,其他人更是沒有了忌諱。
有本事的自己修建塢堡,沒有這個本事的,就各自看自己的神通了。
秦萱將那些士兵送走之后,在自個的營帳里發(fā)呆。胡歸和安達木偷偷看她,這兩三天戰(zhàn)事不順,秦萱都是很暴躁的,像一頭孤狼一樣,不停的打轉(zhuǎn)。如今安靜下來,讓人莫不著頭腦了。
胡歸和安達木兩個互相看了一眼,有話都不好問出來。
秦萱過了一會抬起頭來,瞧見兩個人一臉懵逼的瞧著她。
“你們怎么了?”秦萱道。
“將軍今日心情不好?”胡歸斟酌一下用詞問道。
“沒有。”秦萱在慕容泫的營帳中心情不好了一回,但是到了現(xiàn)在也無所謂心情好還是不好,“只不過現(xiàn)在等消息,有些急切罷了。”
秦萱做的事,沒有和胡歸和安達木說,她不說又沒帶上他們,兩個人自然也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
“攻城之時,只要將軍上去,我們一定會更隨將軍左右!”胡歸一聽到有仗打,兩眼就放光,秦萱并不是一個喜歡克扣親兵軍功的將領,你該得多少他就給多少,不多給也不會克扣。這種主將簡直是太難得,胡歸在私底下和其他人都吹噓自個當初眼光好,提早選了一個靠得住的主將,那些人的主將是鮮卑人又怎么樣?一場仗打下來,軍功全部被自個的主將給撈走了,連個毛都摸不到。
“……”秦萱看見胡歸一臉的熱切,那樣子恨不得現(xiàn)在就抄起馬槊立刻跳上馬去和羯人殺他個幾十回合。
“好。”秦萱不忍破壞胡歸的積極性,點了點頭,見著胡歸一臉打了雞血似得,她還是覺得這場仗最好還是不要打的太久了,太久了容易出事。
過了幾日天氣放晴,繼續(xù)攻城,她帶著隊伍排列陣型的時候,見著哪個孛兒帖將軍,這位孛兒帖眼睛是長在頭頂上,除了慕容泫這種能讓他心悅口服之外,其他人都不配被他看得起。
秦萱知道對付這種貨色,要么趕緊爬到他腦袋上去,然后對著他一頓猛踹,要么就要狠狠的打他的臉。
這一場比上回好些,在□□手連番輪射之下,云梯已經(jīng)上了城墻,而且已經(jīng)有人上了城墻,但還是不是大批的人都涌入到里頭去。
秦萱看著發(fā)急,僵持時間越長,指不定死的人就越多。
她想起自己原先的打算,干脆咬咬牙,到了慕容泫的營帳中,再次請求自己帶兵上樓。
慕容泫聽完她的話之后,直接開口道,“還沒有人親自帶著兵上城樓的,都是城門破開之后才由將軍帶兵涌入。況且,你上回才獻出個計策,有沒有奏效還不知道,何必急躁呢。”
“可是,再這么耗下去……小人擔心會有變數(shù)。”這會周圍還有人,秦萱對慕容泫實在是做不出親昵的事。
“有耐心點。”慕容泫笑了笑,“我對你有信心。”
這話出來,秦萱啞然無言。她其實心里對自己獻上的計策并不是很感興趣,慕容泫倒是信心十足。
“孫子兵法有言,上攻伐謀,其次伐交。”慕容泫說著眉眼含笑看著她,“這幾天的攻勢都不會停,你仔細看看就會看出點門道來。”
慕容泫看著在戰(zhàn)事上還顯出幾分青澀的秦萱,心里激動的他整個人都幾乎要顫動起來,這是他真正的進入了她的人生。
“……還有,多點耐性,計謀這東西你也知道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夠有效用的。”慕容泫壓低了聲音和她道,“有時候一個計謀還得幾年才能看出點效用來,這幾天算上甚么,你派出去的那些人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總歸對他們有些信心。”
“是,將軍。”秦萱深吸了一口氣抱拳道,她似乎也有些明白了慕容泫的意思。想起這幾天的攻勢,她抿了抿嘴唇。
守城的羯人們被燕軍弄得不堪其擾,白天晚上的輪番騷擾,半點都不給人個休息時間。有時候造飯的時候,那邊呼啦啦的來了一片,對著墻頭幾輪猛射,后來整夜整夜的守在墻頭上,那邊燕軍又沒了動靜。
等到消停幾日,又開始鬧騰了。叫人完全摸不清楚。
在羯人們焦頭爛額的應對燕軍的時候,城中漸漸的有流言開始傳播,城門處的戰(zhàn)事吃緊,羯人們沒有足夠的箭矢和士兵,那些羯人要把城里頭的漢人們抓壯丁,還要拿漢人女人們做軍糧。
消息是在那些最不起眼的漢人里頭偷偷傳來的。也不記得到底是誰先說起來,但是這個消息很快就傳播來了,漢人們知道羯人的兇殘和暴虐,知道他們就是一群吃人肉的畜生。留言中的那些事,他們完全做的出來。
他們好不容易攢積下來的口糧已經(jīng)被羯人搶去,他們貌美的女兒和妻子也被羯人搶走,如今連自家的老母親都不能保住了。
城里頭的漢人們越來越不安,胡人們看到漢人們集聚在一起,高舉馬鞭鞭打,讓他們都散開。但是胡人們越這樣,漢人們的恐懼和憤怒如同海浪一般迅速集聚,這些個羯人,哪里是他們的主人!在要了他們的糧食和妻女之后,還要拿他們年邁的父母和幼年的孩子做軍糧,要他們上墻頭擋燕軍的箭矢,好讓他們這些羯狗活下命來!
道路上的漢人看著那些打馬經(jīng)過的羯人,眼里藏著的是無盡的仇恨。
秦萱不知道城里頭如何了,有消息的話一般會先送到慕容泫那里,慕容泫需要告訴下面的人才會說。
她半個月帶著人去騷擾那些個羯人,每天晚上在人最困乏的時候,兵士們齊聲吶喊,沖著那邊放箭,等到他們跑出來的時候,再下令撤退。
這個是讓趙軍疲于奔命,守城的的的確確是要比攻城容易,但也是一般來言。若是被圍城半年甚至一年以上,那么城內(nèi)就是個修羅場了。
秦萱一日夜里突襲,一箭射穿了樓上一個羯人小將的喉嚨,身邊的士兵們轟然大笑,等到那邊城樓上的人惱羞成怒過來反撲,秦萱帶著人就跑了,剩下墻頭的那些羯人氣的跳腳大罵。
燕軍里頭輪換著來,將軍們帶著手下人在城門下可勁的玩弄這些羯人,反正一個勁的勾引這些守軍著急上火。
至于等來援軍,鄴城里頭的那些石趙宗室已經(jīng)自己打成了一鍋粥,他們自己都還顧不上自己,哪里還會管東北邊的事?
“放箭!”一聲令下,□□手們對著城墻射擊,而后看到墻頭火光旺盛起來,又立刻撤走。
夜晚燕軍射過來的箭矢,箭頭上都是一團火,要是被射到了,就算沒有當場被射死,回頭也要被燒死。人肉被燒焦的焦臭味凝聚不散,羯人們也想得開,自己同袍的那些尸體,直接被拖走,做了軍糧。他們吃自己人的肉,也是相當順口。
尸體被剝皮去骨,肉和內(nèi)臟自然是下了鍋,剩下來的骨頭,做柴火燒了之后,隨意的丟棄了。
人骨哪怕是在被焚燒之后,也能看出大致的形狀,尤其是頭骨。那灰白的骨頭被軍中的漢人倒出來的時候,雙手都在顫抖。
他們自然是沒少見到這些東西,但是他們每次做這事都怕的厲害,生怕哪一回被羯人吃了的就是他們自個了。
這些消息自然也在城內(nèi)傳播來,畢竟這些漢人們被羯人視作牛羊,驅(qū)趕著他們?nèi)プ鲎羁嘧罾鄣幕钣嫞行┑胤剿麄儽仨毴ィ瑹o意中說說話,就把有些事給泄露了出去。
漢人們原本就是家族集聚,傳播消息那就是一家一家的傳過去,過了那么十多日,城中的人都知道羯人又在吃人肉,骨頭渣子都已經(jīng)被倒出來不少。
恐懼漸漸堆積起來,讓人喘不過氣。漢人們把種田的那些農(nóng)具格外磨光了鋒利的邊緣,甚至砍豬草所用的笨重砍刀也藏了起來。
那些羯人忙著焦頭爛額的對付燕軍,察覺不到背后漢人們仇恨的幾乎流血的眼神。他們不知道危險不僅僅是那些攻城的燕軍,還有可能是被他們視作牛羊的漢人。這些漢人們被他們看不起,認為漢人除了給羯人做口糧和奴隸之外沒有半點作用。可是他們忘記了,羸弱的人一旦發(fā)怒起來,相當可怕,更何況是被壓迫已久,迫切想要報仇的人呢?
待到一日燕軍繼續(xù)向城墻射出一輪火箭,墻頭上忙著滅火和反擊,城中尖利的呼嘯撕開了寧靜。
“殺了他們!”
“殺了這些羯人!”
“我的兩個女兒都被這些畜生給拉走了!”
“我的阿父!”
“殺了他們,我們才有活路!”不知誰喊了這么一嗓子,人們的理智完全崩潰了。
吼聲此起彼伏,火光從城中沖天而起,那些原先溫順的和羊一樣的人此刻紛紛換了一張面孔,他們高舉著手里的農(nóng)具向離自己最近的羯人,將他們砍倒在地,高高舉起的鋤頭砸爛他們的頭顱。
瞬間場面混亂,根本無法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