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寧給葉軒斟了一杯茶,說道:“我們的人每次想要跟蹤此人,卻總是莫名其妙地跟丟了。此人若不是云霄閣閣主,恐怕也沒有這么大的能耐能溜掉,何況他也沒有溜掉的理由。哼哼,這回我們可逮到了一條大魚!”
王龍興奮地瞪大眼睛,有些坐不住了:“聽探子說那人看上去不過二十歲,我可聽說云霄閣閣主是個老頭,怎么變成了個毛頭小子?難道是他易容了?”
董福輕蔑地掃了他一眼:“非也,非也。云有海雖然手段狠辣,但年紀不過二十出頭,外界傳言他是個花甲老頭,也不過是他為了掩人耳目所作的障眼法罷了。”
葉軒問道:“若他易容之后,你可能認得出來?”
董福挺起了胸脯,像是受到了侮辱一般:“笑話!云有海那小子還在穿開襠褲的時候,老子就已經跟著前任閣主打江山了。更何況,我在他身邊呆了這么多年,就算不看他的臉,也照樣能判斷出是不是他。不是我夸口,他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
王龍緊握拳頭,干勁十足地說:“晉陽的那次雖然被云有海僥幸逃了,不過這一次他可不會那么走運了!”
葉軒卻不這么樂觀,他看起來依舊是冷靜謹慎:“云有海詭計多端,就像野獸一樣能夠嗅出危險。我們切記不可掉以輕心,一定不能漏過任何一個可疑之人。不過,這次行動未經上頭準許,我們不能隨便抓人,務必悄悄跟在他的后面,揪出云霄閣的老巢!然后再順藤摸瓜,找到他們陷害高大人的證據!”
“屬下明白!”王龍豪爽地將茶一飲而盡。
冬寧笑道:“這是飲茶,又不是飲酒,哪有這樣喝法的?”
王龍聳聳肩:“哪里來那么多婆婆媽媽的,我是來抓人的,又不是來飲茶的。”
“你們看!”葉軒突然壓低喉嚨叫了一句。
他們扭頭一看,蘇府的大門徐徐開啟,一輛遮著厚重簾幕的馬車從里面駛了出來,正是金州駕駛的那輛。
王龍指著馬車叫道:“這輛馬車就是那個嫌犯的!可惜里面坐著何人根本看不出來。董福,你可認得那車夫?”
董福盯著車夫看了半響,搖了搖頭:“不認得。”
“好狡猾的家伙!”葉軒攥緊了拳頭,方又轉身說道: “我先帶著董福跟著他們!為了不打草驚蛇,你們稍后跟上?!?
因為曾與云霄閣的人有過交手,為了避免被人認出,葉軒、冬寧還有董福都戴上了遮臉的帷帽,他們迅速翻身上馬,悄悄跟在了馬車后面。
王龍召集了方力和丁凱還有手下,正騎著馬跟在葉軒后頭,雙方保持了一段較長的距離。
熟料,從岔路口突然有四個臟兮兮十來歲的乞丐兒,推著一輛輪子都歪歪扭扭的破爛木板車沖了出來,木板車上面平躺著一個臉黑如碳,頭發如亂草,身上穿著破布扎的麻草衣的老頭。
乞丐兒們口里大叫著:“哎呦,輪子壞了,停不住啦,快讓開!”
王龍他們趕緊調轉馬頭避讓,誰知避讓不及,那木板車搖搖晃晃地過來撞上了王龍的馬。王龍的馬前蹄一蹬,重重地踢在了木板車上。只聽轟隆一聲,一個木輪子上的車轍突然斷了,整個木板車隨之都散了架,癱在了道路中央。木板車上的那個乞丐老頭從車上滾落在地上,哎呦呦地大聲叫了起來,忽然吐出一口鮮血,挺直身子不動了。
王龍他們一看嚇出一身冷汗,趕緊下馬來看。
今日他們幾個都是微服出訪,沒有穿大理寺的官袍,因此這些乞丐兒根本不怕他們,還扯著他們的衣服叫嚷:“你們怎么走路的?為什么要撞壞我們的車,還撞死了我們爺爺!”
“你們先走,我留在這里處理此事!”王龍對著其他人說道。方力他們猶豫著要不要先去支援葉軒,沒想到乞丐們的力氣倒是挺大,死死拉著他們的褲腳就是不放手,又哭又喊道:“誰也不準走,你們撞死了人難道還想溜?你們賠我們的車,你們賠我們的爺爺!”
這么一鬧,街上的路人看見撞死了人,紛紛圍觀來看,本來路中間就被木板車擋了道,如今更是被圍得水泄不通,方力他們想走也走不掉了。
王龍摸了摸乞丐老頭的鼻息,還有氣息。他激動道:“他沒有死!只是昏過去了!”旁人一聽,皆是松了一口氣。
一個年紀稍大一些的乞丐兒抹了抹眼淚,這樣一抹,反而把他原本邋遢的臉弄得更花了,他哭著道:“胡說,爺爺明明死了,你們休想糊弄我們!”
丁凱被弄得哭笑不得,朝著乞丐老頭的人中掐了一記,那老頭果然醒轉過來,劇烈地咳嗽起來。
乞丐兒們飛撲到他懷里:“爺爺,太好了,你沒有死!”不過,那個最大的乞丐兒又轉過身來,一只手伸到王龍面前,氣鼓鼓地說道:“算你們走運,不過,爺爺傷得這么重,你們得賠錢!”
事情鬧得挺大,整個街坊的人都圍過來了,還在一旁對著王龍他們指手畫腳:“看你們衣著打扮就像是有錢人,你們把人家撞傷了,自然要賠了!”
方力朝著葉軒離去的方向張望了一眼,他急得跺腳,無奈只得掏出身上所有的碎銀,湊了二兩,揮揮手道:“給給給,快走罷?!?
誰知乞丐們卻仍是不松手,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訴:“什么,這點兒錢就想打發我們?就連一輛木板車都買不了啊!我們爺爺不能走路,平時就靠著那車帶著他了!好歹得給個三十兩才行!否則,你們今天休想從這里過去!”
王龍對著其他人催促道:“快把身上的錢全給他們,別誤了正事兒!”方力和丁凱還有手下兵吏個個兒將身上的口袋掏了個空,也才勉強湊足二十兩。
沒想到乞丐們仍是嫌少,死抓著他們不放。
最后乞丐們鬧了半天,直到一個兵吏快馬加鞭返回了大理寺湊足了銀子,那些乞丐兒方才拿了銀子,用木板抬著他們的爺爺,快速地離去了。
王龍等人口中罵罵咧咧,想要朝著葉軒與冬寧離開的地方向繼續追,哪知他們早已不見了蹤影。他們只好循著地上依稀的馬蹄痕跡追趕了過去。
那些乞丐孩子等他們離去之后,一個個從一條無人的小巷子后探出腦袋來,臉上露出了賊兮兮的笑容。誰知他們那個半死不活的爺爺,卻突然生龍活虎地站了起來,他將那三十兩銀子,又從懷里掏出了一個鼓鼓囊囊的銀錢包全部給了這些孩子:“做的很好,這些是你們的賞錢。”
“謝謝大人!”乞丐孩子們捧著碎銀歡天喜地離開了。
那乞丐老頭用衣袖往臉上一抹,原本黑炭似的臉上露出了白白的一塊,他又抹了三兩下,一張臉竟變得干干凈凈。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江魁,原來他臉上涂了木炭粉,這才變得如此黑。只見他的嘴角掛著一絲狡黠的微笑,若有所思地看著遠方。他心里默默說道:小姐,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馬車從蘇府出來,一路馳騁出了長安城,往山林駛去。
葉軒與冬寧在后面跟蹤,為了避免泄露行蹤,始終與馬車保持了一段距離。由于官道上還殘留著未清掃的積雪,因此馬車駛過之后在道上留下兩條清晰的車輪印。
隔著老遠,葉軒發現前面的馬車拐進了一條平緩的山道,山道兩旁矗立著成片高聳的松柏。
半山腰處立著一間飛檐斗拱的六角木亭,馬車在木亭邊突然停了下來。那亭子被松林包圍著,葉軒他們隔著遠看不真切里面的情景。
冬寧回頭往官道上張望了一眼: “葉大人,王龍他們怎么還沒有跟上來?要不要等等他們?”
葉軒也感覺有一絲不對勁,但是他遲疑片刻還是決定: “不等了,我們先去木亭假裝歇腳,見機行事,切不可與他們硬來?!?
兩人策馬往木亭奔去。
他們剛趕到六角木亭,卻聽里面傳來一個男人急促低啞的喊聲:“快走!”
轉瞬之間,就見一個身披紅色斗篷的身影飛速躍上了馬車,車夫倉促地揮舞馬鞭,從他們身邊疾馳而去。
葉軒大喝一聲:“休逃!”既然他們的行蹤已經暴露,他干脆扔掉了帷帽,與冬寧緊追而去。
馬車哪里跑得過葉軒身下發足狂奔的雷龍,很快被他趕超。葉軒對著車夫大聲喝令:“快停下!”
但車夫卻對他置若罔聞,反而狠力揮鞭,馬車轟隆隆地朝山上疾馳,整個車子在崎嶇的石子道上不停震顫,就像是快要散架了一般。
葉軒雙眸一凝,提氣縱身一躍,如一道白虹一般飛落至馬車上。
“還不快停下!”他對著車夫喝道,正伸手要從車夫手中搶奪馬車的韁繩,卻見車夫抬眸,露出一張熟悉的小臉,竟是花梨!
“怎么是你?”葉軒大吃一驚。他順勢奪過韁繩,用力一拉,車前兩匹駿馬嘶吼一聲,終于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