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兩口私底下少不得打情罵俏,八阿哥府里如今日子雖然簡單,與八福晉卻是情誼篤深,兩人算一見鐘情也好,同命相連也罷,彼此空蕩蒼白的人生眼下都被對方填滿。比起其他幾位阿哥頗具政治色彩的婚姻,他們的結合也許真是太后一時興起,不論王府老福晉多努力周全,在孩子們看來,就是老天爺賞姻緣的。
而八阿哥文武兼備,卻又不像大阿哥一身戰功耀眼刺目,也不像太子文華殿講學滿朝稱頌,世人眼里八阿哥溫潤謙和,而他的才華,不論文武總在恰到好處的地方展現,每一次綻放光芒時,皇帝都能看在眼里。這里頭便不知是巧合還是他努力做到如此,至少從第一次惠妃因為得到皇帝褒獎而對他好開始,后來的每一次他讓惠妃體面長臉,都沒再落空過。
諸皇子各母所生,皇帝膝下子嗣多了,不如早年那樣稀罕新鮮,可正因如此,才會更加仔細地看待他們,對生母的愛屋及烏之余,孩子自身優秀與否,才決定了能否得到父親的青睞。毫無疑問,即便世人不見八阿哥滿身榮光,可八阿哥的優秀,一直掛在他父親的嘴邊。
如今八阿哥涉足朝政,因兄弟之中排次較末,年紀尚小,眼下只是閑散著,大多事都在一旁看而已,若是換做浮躁的大阿哥,或急于表現的五阿哥等等,興許早不耐煩,可是他每天都閑散得很用心,就是看熱鬧,也能仔仔細細從中看出些門道,離宮至今未正經辦差,卻依舊樂此不疲。
這一切,都會落在皇帝眼里,阿哥們以為的自己不被父親重視,恰恰相反他們每一個人的表現優劣,都在皇帝眼里,因此皇帝所見八皇子,從無讓人失望的一面。
隔日圣駕凱旋歸來,皇帝入京后未急于入宮,而是率文武百官祭告天、地、社稷,遣太子祭告神佛先師,又以御用之食、物等,犒賞出征的戰士。所有的事,入京前就有規劃,皇帝早早派人知會太子準備,太子籌備妥當,一切皆讓父親稱心如意,總算了卻朝廷國家一件大事。這時皇帝才洗去硝煙塵埃,到內宮向太后報平安。
玄燁在寧壽宮與太后說話時,底下乳母來稟告,說公主玉體違和不能到圣駕面前請安,玄燁隨口便吩咐女兒好好休息,但等乳母離去,太后卻道:“皇上幾時得空,教教五丫頭才好,我知道我寵得她脾氣比誰都大,可這一回她雖有錯,小宸兒的病總不能全賴她,可她卻扛下所有的責任,小宸兒如今都痊愈了,她依舊后怕不已終日惶恐不安,從前小霸王似的人,這陣子連話都不多說了。”
“待朕見過溫宸,與她額娘商議后再看如何引導,這丫頭是該定一定性子,轉眼要嫁人了。”玄燁看似不經意地笑著,卻捕捉到太后眼底的漣漪,果然聽太后含笑問他,“皇上是不是走了一趟漠北,相中哪位年輕有為的王爺了?”
玄燁笑道:“溫憲是在您膝下養大,朕一早就和德妃說好,溫憲的終身大事必須是皇額娘您說了算,不論是遠嫁草原還是下嫁京中名門貴族,您說了算才好。”
太后顯然松了口氣似的,面上笑悠悠:“這樣也好,皇上日理萬機,這些事就交給我,溫憲年紀雖然小,可也是眨眼間的事,我會留心的。”
玄燁離了寧壽宮,也沒主動去看一眼溫憲,心里自然是疼女兒的,但是當初偷偷折回來看小宸兒的兩天里,嵐琪就跟他說暫時別管大女兒,那孩子的性子脾氣有許多需要改的地方,可是她已經長大了,他們再如何一遍遍的說教,都及不上她自己開悟,這次的事不能全怪她,但能讓她好好想一想自己一直以來的率性,給多少人添了麻煩。
皇帝這樣想著嵐琪的囑咐,便是心疼也放下了,之后徑直往永和宮來,若是從前未必能回回做得這樣招搖,但眼下溫宸公主大病初愈,做父親的前來探望再合情合理不過,且他一回宮,梁公公就告訴皇帝,為了沒有往前線通報公主出痘的事,太子妃已經親自往永和宮跑了一趟,這里頭的輕重,玄燁比誰都明白。
再見嵐琪和孩子,嵐琪精神飽滿笑容燦爛,小宸兒活蹦亂跳中氣十足,一聲聲皇阿瑪聽得他滿心歡喜,哄過女兒,便與嵐琪說起太后那里的事,而皇帝正大光明來過一趟永和宮,嵐琪也終于能大大方方到各處去,之前莫說宮里的人嫌永和宮忌諱,她同樣很理解人人自危的心,畢竟出痘可大可小,是能要人性命的大事。如今可以去寧壽宮向太后請安謝恩,便與玄燁道:“溫憲的事兒讓臣妾來解決吧,皇阿瑪一直那么寵她,這次也只管護著她,您突然唱黑臉,她也要不明白的。”
玄燁則笑:“她現在的年紀,當初你都在朕身邊了,可輪到咱們自己的閨女,還是不懂事的小娃娃似的。”
嵐琪笑道:“誰叫人家是公主,這是天生來的福氣。”又提醒玄燁,“兒媳婦生了孫子,皇上也賞賜點什么吧,您若忙不過來,臣妾準備好,以您的名義下賞可成?”
玄燁當然答應,還安慰嵐琪:“胤禛有了兒子,這下你也放心了。”
紫禁城外,等四阿哥忙完接駕和宮里的事,回到阿哥府時天色都暗了,這樣尷尬的時辰,必然哪一出也沒撈到吃口飯。
此刻宋格格正在李側福晉面前串門子,西苑里的晚膳早就準備過了,巧珠來稟告說四阿哥回府了,李側福晉很自然地問:“四阿哥用過晚膳了嗎?”
宋格格在一旁冷笑:“這事兒不必姐姐操心吧,正院里如今難道連四阿哥的一口飯都沒得吃了?”
昔日鋒芒相對的兩人,如今看明白了阿哥府里的人情世故,即便不是什么情同手足的好姐妹,互相說得上話,彼此總算個依靠,但李側福晉也不愿被宋格格指摘自己屋子里的事,冷冷道:“問一聲安,也是咱們伺候丈夫分內的事。”
“福晉把持一切,咱們操心只會惹她嫌。”宋格格指一指正院大房的所在,嗤笑道,“那里如今很不太平呢,姐姐聽說了沒有,可憐咱們小念佟,不知還有沒有人照顧,照我說福晉既然有自己親生的了,把閨女還給你才好。”
李側福晉面無表情地說:“念佟是長女,當然要養在福晉膝下,德妃娘娘都再三叮囑了,我何苦自討沒趣。”
宋格格嬉笑:“提起德妃娘娘,福晉這次可是吃了大虧,雖說德妃娘娘著急公主的病,可也太冷落王府,這都多久了,從前那么如珠似寶地捧著福晉,這回到現在就干巴巴一聲恭喜。姐姐知道嗎,福晉多半就是因為這臉上不好看,才變得神神叨叨,聽說四阿哥昨兒回來門都沒進,轉身就走了。可惜到底沒來看看姐姐,或去我那兒坐坐。”
李側福晉卻道:“可你我的母親,能來府里照顧我們嗎?”
話音才落,宋格格的丫頭跑來,喜滋滋地說:“四阿哥說要去咱們小院兒用晚膳,這會子還在正院和福晉夫人說話,轉眼要過去的,您趕緊回去準備吧。”
宋格格大喜,剛剛還滿嘴酸話的人,此刻抬手扶一扶發髻,又整理衣衫,得意洋洋對李氏道:“姐姐懷著呢,安胎要緊,這陣子伺候爺的事兒就交給我吧。”
說罷身姿搖曳揚長而去,李側福晉看得直瞪眼,但腹中胎兒一陣踢打,又讓她回到現實。如今唯一能做好的就是生兒育女,聽說昨天太醫來看四福晉,開了許多藥,不知要吃到什么時候,只怕若要再生養會很不容易,她身體健康,要更珍惜才是。
這邊廂,胤禛與妻子岳母說罷了話,便離了正院到宋格格那兒歇著去,覺羅氏在門前看著女婿離開,轉身來,再看目光一瞬不瞬望著搖籃里的孩子的女兒,不禁道:“我來雖能照顧你,倒妨礙四阿哥和你好好說話,過幾日你好些了,我就走吧。”
毓溪卻緊張地說:“沒什么尷尬的,胤禛這些日子本來也辛苦,在宋格格那兒清靜她又會伺候人,叫他過去歇歇挺好的。”一面說著,目光又落在孩子身上,嘴里喃喃,“額娘一來,這孩子就安靜多了,可見他也喜歡讓姥姥照顧。”
覺羅氏微微蹙眉,張口想說什么,記起女婿跟她說的那些話,又默默忍耐了,只笑著答應:“額娘會好好照顧你和孩子,你要緊把身體養起來。”
毓溪則自言自語:“念佟那會兒,德妃娘娘再三叮囑不出百日不要抱來抱去,想必小阿哥她該更加珍惜,我是想這一年都別進宮了,讓小宸兒好透了我們再去不遲。”
覺羅氏這下忍不住了,上前來說:“孩子百日你就抱去叫德妃娘娘看看吧,毓溪,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