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65、空谷傳聲 虛堂習聽
刀落得很慢,走向死亡的時間是如此的漫長。
但王稽覺得這時間也未免太長了點,長到他不得不回過頭去,卻看見身后垂手而立的鄭安平。
“你害怕嗎?”鄭安平道。
王稽沒有回答,他被綁著,扭著頭很困難。
“你為什么不說話?你別告訴我你不怕。我就是想讓你嘗嘗,死亡來到身邊的滋味。……你有什么資格譴責我。”
王稽回過頭去,半晌道:“安平,說實話,我真的不害怕。我只是傷心。”
鄭安平愣了一下:“別跟我說這種話。”
王稽慘兮兮地笑了一聲:“那你想聽我說什么。……安平,剛才突然想了很多。還記得么,你剛做偏將軍的時候,整天跟我抱怨那些士兵不肯服你。我教你管制他們的法子,還幫你用石膏做了石碌來糊弄他們,叫他們一個個都服服帖帖,你回來之后特別高興。那是你……之后最高興的一天,你可是第一次對我那么好,那么主動,你說要和我長長久久地混下去……”
鄭安平呆呆地聽著,竟然沒有想起行刑者還在身邊。他突然意識到什么,疾言厲色地打斷王稽:“別說了。”
他轉過身就走,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對行刑者們道:“放了他。把他趕走,別讓他再靠近。”
再也沒有了王稽,再也沒有了那個霸道、可惡但是又對自己關懷備至的人了。鄭安平路過密林的時候,竟然再也沒有心慌過。
他只是覺得疲憊,沮喪而無望,不知道未來到底是什么,又會持續到哪一天結束。
有時候他一邊走一邊想象,會再有一柄冰涼的刀劃在自己脖子上嗎?
其實那一刀劃下去也就算了,這昏昏噩噩、無滋無味的生活,劃下去就解脫了,不是嗎?他說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總有一些會是真的吧。如果死在他手里,會不會本身就是一種報復?
真的劃下去,又能如何?
也不如何,只是這么想的時候,脖子里冒涼氣,后背慢慢浮上一層雞皮疙瘩。他還是怕。
天黑得越來越早了,還沒回到駐地,就幾乎看不清什么東西了。
步子很沉,真的好累,幾乎跟不上士兵的步伐,越來越遠地落在后面。
腳步很重,但是落水的姿勢卻很輕盈。被一個人抱著,倏地就鉆進池塘里去了,連聲音都很小,水花都沒濺起多少,如只是躍出水面又回歸的魚。
那個人緊緊摟著他,他甚至動都動不了分毫。是無以倫比的親熱,還是怕自己跑了?這是他最后一個清明的想法。
水熱情地涌過來,無孔不入。難以忍受的窒息感過后,一切都輕飄飄起來。
死亡,的確沒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他沒有了什么意識,只覺兩個人是嚴絲合縫地連在一起的,不知是要浮起來,還是在沉下去。
(此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