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樂凡偶爾過來,美名其曰替原璟坤檢查身體。
其實,原璟坤不愿讓他觸碰身體,他每次來不過是給他測量血壓,或者聽聽心臟而已。
夏樂凡不會開車,每次都是耿鑫親自去醫(yī)院接他,再把他送回宿舍。
“你怎么不會開車呢?虧你還是個醫(yī)生!”耿鑫郁悶,堂堂一個大醫(yī)生,怎么連基本技能都沒掌握?
“不會開車怎么了?誰規(guī)定醫(yī)生必須會開車的?醫(yī)生不會開車不要緊,不會開刀才要命!”夏樂凡嗔怪他大驚小怪。
“呃?醫(yī)生不都是很聰明的嗎?聰明的人還能不會開車嗎?”
耿鑫話一出口,夏樂凡無奈一笑。
在接觸中,夏樂凡漸漸地發(fā)覺,耿鑫是個單純到有點犯傻的人。他總是會用簡單的思維去思考事情,再復雜的事情到他的腦袋里,一定會剝?nèi)訉盈B疊的客觀因素,全部變成他的主觀想象。
相反,耿鑫倒是覺得夏樂凡是個聰明到有點狡猾的人。一對好看的丹鳳眼總是半瞇著,藏在鏡片后面的眼神透著一股機靈勁,說話辦事速度極快,對待人和事,表面玩世不恭,內(nèi)里嚴肅謹慎。
“我這是大智若愚,好不好!”
夏樂凡拔高語調(diào)回他一句。
耿鑫撅起小嘴,不明白他怎地生氣,不再說話,專心開車。
夏樂凡透過反光鏡看見他糾結(jié)的表情,直想笑。耿鑫一張娃娃臉,圓圓的大眼睛,濃濃的彎眉毛,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臉上的五官要比一般的男子小一號,乍一看,總能把他誤會成尚未成年的學生。
耿鑫把車停在路邊,解開安全帶:“我要去銀行辦點事,你等我一下?!?
“你快點!”夏樂凡最不愿意無聊地等人,催促他。
“好,很快的!”耿鑫下車前,還貼心地把音響打開。
耿鑫的速度果真很快,一首歌尚未結(jié)束,他已經(jīng)從銀行里走出來。打開車門,把一沓紙張扔到手抽里,坐在駕駛座上,發(fā)動車子。
夏樂凡拿過那些紙張,從里面掉出來耿鑫的身份證,彎腰撿起來,仔細一看,大吃一驚:“你有26了?”
耿鑫搶過身份證,放在上衣口袋里:“啊,很奇怪嗎?”
“嘖嘖,哎呀,看不出來啊,你比我還大上一歲呢!我還一直以為你剛大學畢業(yè)呢!”夏樂凡不由得感嘆,之前第一眼見到耿鑫時,他看起來不過二十二、三的意思,哪想到,他居然都已經(jīng)步入大齡青年的行列中。
耿鑫呵呵一笑:“我顯得年輕唄,我年年十八!”
夏樂凡嘴角抽動: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時間總是會在不經(jīng)意間流過,像是清水滑過指縫,無知無覺,卻阻擋不住。
龔熙諾在公司順利地拿下極為重要的競標后,工作恢復正常,不再如以前繁忙不堪。
龔熙諾是個生活極度有規(guī)律的人,除去必要的工作,從不參加任何應酬,和一般的普通職員一樣,朝九晚五,按時上下班,偶爾加班。
龔熙諾的潔身自好是在行內(nèi)出名的,有些想和他拉攏關(guān)系的人,碰了幾次硬邦邦的釘子后,知難而退。原則性超強的他,能辦的事情,不需要走后門,照樣可以辦;不能辦的事情,再怎樣威逼利誘,照樣不給辦!
公司里大部分的應酬全由幾位副總代為參加,再把酒席間的事情轉(zhuǎn)述給龔熙諾。
龔熙諾滴酒不沾,世人皆知,抽煙從不當著人面,心中不快或者郁悶的時候才點燃一支煙,吸上一口,常常是拿在手里,直到整根香煙被燒成煙灰。
每一個和龔熙諾打過交道的人總難以把他和一個跨國公司駐本部的CEO的身份聯(lián)系在一起。
渾身上下都沒有老總特有的傲氣和霸道,謙誠的態(tài)度,斯文的形象,內(nèi)斂的秉性,溫和的脾氣,不緊不慢的語速,平易近人的氣勢,和每個人都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讓人覺得他是個容易親近的人,可,卻不敢輕易靠近他。
唯一令人不解的是,他的笑容很少,幾乎沒人見過他的笑容。
他是個普通的男人,是個平常的人。
金秋時分,收獲的季節(jié)。
原璟坤懷孕差不多五個月,龔熙諾一直提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來。
原璟坤的身體不錯,沒有出現(xiàn)任何不良反應,孩子在他的肚子里健康地成長。
其實,夏樂凡根本不知胎兒的狀況到底如何,原璟坤的身體碰不得,單憑外表根本看不出來胎兒的情況,不過,原璟坤身體良好,孩子應該也沒事。
龔熙諾每天必定過來與他一同吃晚飯,原璟坤的身材略顯臃腫,小腹處仿佛扣著一個小鍋,凸起的部分用運動衣都遮擋不住。
孕初期的種種不適逐漸消失,原璟坤的食欲大好,每餐不再是過去的白粥小菜,耿鑫每天琢磨著給他做各種各樣有營養(yǎng)的飯菜。
原璟坤在營養(yǎng)攝取充足的情況下,面龐圓潤,臉部線條柔和,表情不似從前那般冰冷清淡。
他們之間的交流仍是不多,龔熙諾每晚七點左右過來,吃了飯,在客廳坐一會兒,消消食,然后九點前后離開。
一天天地,他們之間都無話。
耿鑫成為他們之間交流的媒介,原璟坤有事都告訴他,龔熙諾有事都囑咐他,他在兩人中間傳話,而且是有上句沒下句,區(qū)區(qū)幾個字,只有他們倆明白。
哎,我難道具備當間諜的潛質(zhì)?耿鑫瞎想。
晚飯過后,原璟坤坐在客廳里的搖椅上看書,龔熙諾坐在沙發(fā)上看報紙,一副專注的樣子,其實,誰都心不在焉。
龔熙諾半天沒看進去一行字,心想:那破書有什么好看的,和我說說話,多好呀。
原璟坤半天沒翻一頁書,心想:那破報紙有什么好看的,和我聊聊天,多好呀。
無聊啊無聊,沒勁啊沒勁。
原璟坤突然想起來,冰箱里還有龔熙諾上次去海南出差捎回來的小魚干,當即合上書,站起來往廚房走。
龔熙諾聽到他打開冰箱的聲音,意識到他可能是想吃小魚干,提醒他:“每天只能吃兩條?!?
嗯?原璟坤打開盒子的手停下。對啊,之前龔熙諾怕他吃多了上火,規(guī)定每天只能吃兩條。
“可是,我昨天沒吃,前天也沒吃,今天能吃六條。”原璟坤自以為聰明地算計。
“累計無效!”龔熙諾拿著報紙走向衛(wèi)生間,一句話打破原璟坤想要多吃幾條的打算。
胎兒漸大,原璟坤會感到它輕微的動作。坐在轉(zhuǎn)椅里,雙手疊在隆起的腹間,心思蕪雜。
這個孩子與他毫無血緣關(guān)系,卻在他體內(nèi)生長,每一個小小的動靜都牽動著他全身的神經(jīng),猛然間想到,生下他后,注定是要離開它。
舍不得么?原璟坤父愛滋生,竟會有種不舍的感情。
早之前,他每日里都盼著能夠盡快地生下這個孩子,盡早離開龔熙諾,離開這間公寓,重新回到過去的生活中。
可是,他原來的生活不是早已被毀滅了嗎?
他原來擁有的一切都已消失不見,離開公寓,離開龔熙諾,離開孩子,他將是形單影只,一無所有。
不不不,他還有父親,父親是他現(xiàn)在唯一的親人,是他努力生存下去的全部動力,是他一直堅持的理由。
肚皮間的小小跳躍,又將他的思緒拉回到孩子身上。
寶寶。他在心中默念。多年后,你長大,是不是會記得我?或許,你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世上還有一個我。
心里酸痛,覆在腹上的手不自覺地抓緊衣服,像是要緊緊地抓住孩子一般。
周末,龔熙諾會給耿鑫放假,他每天和原璟坤待在公寓里,除了照顧孕夫的飲食起居,便是上網(wǎng)看書,要不就是去超市采購,實在悶得慌。
龔熙諾意識到這點,禮拜天會早點過來,解放耿鑫,讓他有時間出門散心。
耿鑫不是本地人,在這座城市里特別要好的朋友不多,沒時間的時候哪里都想去,真正一有時間,又想不到該去哪里,再說,一個人出門沒意思。
琢磨來琢磨去,耿鑫還是去夏樂凡的宿舍找他,一般都是帶著一袋子零食,兩個人在宿舍里看電影或是電視打發(fā)時間。
夏樂凡不討厭耿鑫,甚至有點喜歡他。于是,不介意他每個星期的騷擾,兩個人沒形象地大吃大喝,甚至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聊天。
好在夏樂凡在地上鋪著厚重的地毯,不然單人床還真容不下兩個大男人。
夏樂凡的單人宿舍面積不大,也不算小,一張單人床占去一大半地方,其他的地方被他巧妙地安排,容納一個電腦桌,一個衣柜,一個兩人坐的沙發(fā),空余的地方還能放下一個折疊的餐桌,有獨立的衛(wèi)生間,沒廚房。
“哎,我覺得龔總喜歡上原先生了!”耿鑫嘴里嚼著魚片,突然說起他們倆的事。
“嗯?是么?我怎么覺得是原璟坤喜歡龔先生呢?”夏樂凡從他手里搶來零食。
夏樂凡心里清楚,不管有沒有原璟坤的出現(xiàn),他這輩子都不會得到龔熙諾。龔熙諾像是一道光芒照耀著他,帶給他溫暖和亮光,卻抓不住,握不到。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心與心終究無法溝通。愛,是要互相給予,才稱得上是完美。
當斷不斷,必有后亂。該斬斷迷亂的情絲,回到最初的空白狀態(tài)。
耿鑫骨碌坐起來,眨眨眼:“是么?難道說,他們是互相喜歡?”
“喂,你有喜歡的人嗎?”夏樂凡看著他,轉(zhuǎn)化話題,語氣難得認真。
“喂,你好八卦!你不該當醫(yī)生,應該去蘋果報當記者!不然真是屈才了!”耿鑫臉紅,以為他看出心中的小秘密,重新躺在他身邊。
這下?lián)Q做夏樂凡起身,側(cè)著身體,逗他:“哎,26歲的老男人,沒初戀啊,真丟人!”
“你才比我小一歲好不好!憑什么說我是老男人!你看著跟我爸似的,還好意思說別人!”耿鑫嘟著嘴,生氣。
夏樂凡差點沒一下子親在他翹起的嘴唇上,笑得詭異陰險:“噢!我不介意當你長輩!”
“你怎么占我便宜呢!”耿鑫更生氣,戳著他的腦門叫喚。
夏樂凡一把握住他的手,俯下身體,語氣曖昧:“沒關(guān)系,讓我教教你,什么叫占便宜啊!”
“你……”耿鑫瞪大眼睛,眼睜睜地看著夏樂凡用唇堵住他半開的嘴巴。
一曲終了,筋疲力盡的二人還沒忘繼續(xù)剛才的話題。
“可是,原先生好像不喜歡龔總!他都不會主動和龔總講話。”
“你還有力氣關(guān)心別人的事,看來我還是太溫柔!”
“你想干嘛,饒了我吧!真的很疼?。 ?
“疼你還這么多話!”
“啊……討厭,你輕點??!”
“別嚎了,讓人還以為我殺豬呢!”
“嗚嗚嗚嗚……流血啦……”
“胡說,那是我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