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格外溫暖的陽光照進來,夏樂凡坐在轉椅上,看了一眼鬧鐘,時針指向數字二,分針和秒針剛巧與時針合并在一起。
陣痛仍舊不密集,而且漸漸地變得沒規律,龔熙諾倒是覺得很好,起碼原璟坤不用忍受疼痛,作為醫生的夏樂凡自然覺出不妙。
再拖下去,原璟坤不但氣力達不到,胎兒也面臨著氣絕腹內的危險。
夏樂凡站起來,拿起一件寬大的睡衣,遞給龔熙諾:“龔先生,這樣下去不行,你扶起原先生,走動走動,孩子下來的還快些。”
龔熙諾接過睡衣,望了望懷里瞇瞪著的原璟坤,他這樣的狀態還有力氣走動嗎?
夏樂凡見他猶豫,不由得著急:“龔先生,別耽誤時間了,再這樣下去的話,大人孩子都有危險的。”
龔熙諾深深地皺起眉宇,撐起原璟坤的身體,給他穿上睡衣,幾乎是半抱起他的身體。
原璟坤被他的動作弄醒,睜開眼睛,回頭問他:“做什么?”
“夏醫生說,你起來走動走動,孩子會下來的快些。”龔熙諾拽他的胳膊,試圖拉起他。
原璟坤雖說身體疲憊,但思維清醒,清楚地了解到他所遇到的生產難題。
為了孩子,盡力地配合著龔熙諾,努力地坐起來,甚至忍著疼痛慢慢地站起來,離開柔軟舒適的床鋪。
龔熙諾一手托著他的腰,減輕他的負重,一手攙著他的胳膊,使盡全力穩穩當當地扶住他搖搖晃晃的身軀。
原璟坤咬著牙,雙腿如同灌鉛般地難以移動,每邁出一小步都分外困難,不過走了幾步,睡袍里面的上衣全部被汗水浸濕。
龔熙諾攬著他,讓他倚在自己身上,帶動著他緩緩地移動,有一搭無一搭地和他閑聊:“展覽館要開工了。”
“是么?什么時候?”原璟坤聲音微弱,應著他。
“三月份,我還想到時候你已經生完寶寶,就可以監工呢,你的設計很獨特,我很喜歡。”龔熙諾本來打算等他生完孩子再提這件事。
原璟坤痛苦的表情帶出一抹笑容,答應他:“好呀,我也想親自看著它蓋成呢。”
龔熙諾承諾:“這個自然,你放心,它也算是你的孩子,和寶寶一樣,你一定會看著他們成長的。”
原璟坤停下腳步,詫異地抬眼,不能肯定龔熙諾的意思,癡癡地看著他,眼神中滿是詢問,還有期待和希望。
龔熙諾重重地點頭:“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一旁的夏樂凡抿嘴一笑,看來他們二人借著生孩子這件事會很快修成正果的。
原璟坤未得及開口,一波頗強的疼痛打斷他的思緒,順著腿根流出渾濁的白色液體,滴滴落在褐色的地板上。
夏樂凡的精神為之一振:“太好了,破水了!”
龔熙諾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大力地托住原璟坤下滑的身體,用眼神向夏樂凡求助。
夏樂凡幫著他把原璟坤重新扶到床上,夏樂凡掰開原璟坤的雙腿,開到七指左右,看來距離孩子出生已經不遠。
夏樂凡換掉手套,又摸了摸孩子的姿勢和位置,謝天謝地,在走動的時候孩子的姿勢沒變,位置下來不少,下腹漲瞞而堅硬,胎頭抵在距離出口很近的地方。
陣痛變得密集又劇烈,原璟坤壓抑于胸的呻|吟聲越來越悶,嘴里咬住一塊棉布,劈開的雙腿打顫,細細密密的汗水順著太陽穴流到枕巾上面。
龔熙諾沒敢再抱著他,跪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同樣不敢用力,柔聲細語地給予他安慰:“忍一忍,很快就會好的。”
夏樂凡抬頭看一眼龔熙諾,他可沒把握保證產程會很快結束,折騰將近兩天一夜的原璟坤已經沒多少力氣,加之宮|縮的力度不夠大,孩子遲遲不肯再往下移動,卡在原來的位置。
實在是太疼了,原璟坤吃力地喘著氣,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一口氣上不來,差點背過氣。
夏樂凡慌忙拿出之前準備好的小型氧氣機,接上輸氧管,插在原璟坤的鼻孔里,氧氣機嗡嗡作響,新鮮的氧氣輸送進他的身體里,原璟坤打起一點精神。
“用力啊,原先生,你這樣不行的,你要用力。”夏樂凡覺得原璟坤根本沒用力,完全憑借著宮|縮在推動著孩子。
原璟坤使不上勁,不懂得該如何用力,體內的疼痛愈發嚴重,扯著五臟六腑,痛不欲生,大顆的汗水順著臉頰流進他的嘴里,咸咸的味道沾滿口腔。
夏樂凡急得頭頂冒火,來到原璟坤面前,教他:“原先生,你要用力,不然的話,沒有外力的推動,孩子是不會出來的。這樣,你像去衛生間那樣,像那樣用力就可以了。”
原璟坤悟著夏樂凡的意思,疼痛壓迫著腹腔內的器官,仿佛彼此糾結到一起,感受著腹內急于掙扎出來的一團,偏偏使不出半分力氣,幫它一把。
龔熙諾心焦,見原璟坤拔掉輸氧管,又趕緊給他戴好:“哎,別拔這個呀。”
輸氧管插在鼻子里不好受,原璟坤疼痛難忍,雙手捂住鼓起的腹部,推擠著孩子,希望它能快點出來。
夏樂凡扒|開他的手,他蠻力地推擠只會加重疼痛,撓撓頭皮,無奈之下,只好采用推腹的辦法。
夏樂凡的雙手在他的上腹處來回尋找合適的位置,雙手疊加在一起,不看他的表情,狠下心,用盡氣力死命推擠著。
原璟坤猛地抬起頭,致命的疼痛在周身蔓延開來,眼角滲出淚水,鼻子里的輸氧管一下子竄出來。
龔熙諾眼見著他的臉色由白變灰,最后浮出淡淡的青色,驚慌地阻止夏樂凡的動作:“夏醫生,別按了,太疼了。”
夏樂凡呼出一口氣,停下手里的動作,推進十分管用,孩子的位置又靠下一點,沒理會龔熙諾的懇求,再接再厲。
夏樂凡甚至加大力度,又按了幾下,感覺差不多后,擦了擦額上的汗水,推腹同樣耗費力氣。
龔熙諾摘掉眼鏡,他也緊張得渾身冒汗,手心潮濕,原璟坤的手冰涼,綿軟地搭在他手里。
原璟坤的意識漸漸微弱,壓腹的疼痛比陣痛強烈百倍,明明能夠感受到小小的頭顱抵在出口,卻無法娩出。
夏樂凡捏著原璟坤的嘴,塞進去一小塊參片,用冷水擦了擦他的臉,試圖讓他的意識清醒過來。
“嗯……啊……唔……”
痛呼聲不時地從他嘴里泄|出來,腰間不斷地挺起再落下,咬緊牙關,尋找用力的技巧。
“好,好,好,原先生,你這樣很對,再來,再來!”原璟坤的配合讓夏樂凡拍著手鼓勵他。
在原璟坤不斷地用力下,孩子的頭一出一進,來回徘徊,可惜,羊水漸漸地流盡,再有宮|縮微弱,烏黑的胎發時而明顯時而模糊。
夏樂凡脫掉毛衣,里面的襯衫完全濕透,擦了擦眼鏡上面的霧氣,翻出接生用的工具。
再次出現胎頭,夏樂凡大喊著:“原先生,使勁,快點!”
龔熙諾抱起原璟坤,半起的上身壓迫著腹部,推動著孩子下降的趨勢。
原璟坤憋足氣力,使出全力,奮力地推擠著孩子。
夏樂凡找準時機,用產鉗夾住胎兒的頭顱,向外面帶出一點,趕緊用手護住胎兒脆弱的頭顱。
“啊……”原璟坤仰起頭,一聲慘叫震懾龔熙諾的心扉。
“好的,孩子已經出來了。原先生,你別動。”夏樂凡右手托著抬頭,左手拉出胎兒的脖頸。“好,好,寶寶出來了。”
夏樂凡轉動一下胎兒的身體,一個赤身的小嬰兒躍然出世,一聲嘹亮的哭聲響徹整個房間。
原璟坤的身體徹底松懈下來,卻不肯閉上眼睛,勉力地抬起頭,望見渾身血跡的小嬰兒,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
夏樂凡剪斷臍帶,順手扯過一條大毛巾裹住嬰兒的身體,宣布:“是個健康的女孩兒。”
龔熙諾擦拭著原璟坤的淚水,直到聽見夏樂凡的聲音,才抬起頭注意到新出生的嬰兒,緊閉著小眼睛,撅著小嘴巴,皺巴巴的小臉蛋,還有一頭濃密的胎發。
大年初三的凌晨三點,原璟坤折騰兩天三夜,終于為龔熙諾產下這個孩子。
夏樂凡把嬰兒抱出去交給耿鑫,耿鑫傻傻地接過嬰兒,按照夏樂凡的吩咐,給小嬰兒洗熱水澡。
夏樂凡返回臥室,揉著原璟坤的肚子,他才注意到撕裂的傷口居然大量地往外淌出鮮血。
原璟坤迷糊中悶哼一聲,疼痛不比剛才減弱,反而越來越疼。
夏樂凡拿出止血敏,給他打一針,盡快地縫合好后面的傷口,鮮血染紅一條又一條毛巾,順著床鋪流到地面上,浸滿木質地板的縫隙。
夏樂凡做好善后工作,和龔熙諾一起給原璟坤換件干凈的睡衣,又把臥室收拾妥當。
龔熙諾長久地盯著原璟坤,眼神中滿是疼惜,還有愧疚。要不是他固執地想要留下楊藝清的孩子,要不是他堅持讓原璟坤成為代理孕|夫,那么,原璟坤絕對不會遭受這種痛苦,不會徘徊在生死邊緣,不會……
耿鑫把清洗干凈的小嬰兒抱到龔熙諾的面前,龔熙諾接過柔軟的小嬰兒,仔細地觀察她,居然發現小女孩兒的五官竟與原璟坤頗為相似。
大概那百分之三十的基因全部遺傳在相貌上,這樣也好,龔熙諾從來沒打算會和孩子坦白內情。
龔熙諾內心無比的激動,親了親嬰兒紅里透白的臉蛋,一滴淚水落在嬰兒的側臉上,滑至襁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