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鎮國公府賓客云集,觥籌交錯,數十臺酒席鋪張開來,人頭竄動,真是好不熱鬧。
方若辰作為今日的主角,自是紅光滿面。
這紅光,半是因為喜慶,另一半則是因為賓客們熱情的敬酒。
“新郎官,恭喜恭喜呀!”
“多謝鄧大人!”他道聲謝,將手中剛剛斟滿的酒杯飲盡。
不敢喝得太急,后面還有一溜兒朝廷同僚要問候呢!
方若辰而今,也算得上是朝中的紅人了。十九歲老鎮國公陣亡沙場,他便襲了父親封號,將鎮國公府繼承下來。期間固守封地,倒不見有什么太大的作為。直到三年前,先皇駕崩,他一力支持太子,也就是當今圣上登上龍位,為皇上掃除異己,鞏固地位,這才變成了而今叱姹朝堂的年輕新秀。
這般地位,卻在二十五歲方才娶妻,著實有些緣故。
說起這個,要從方若辰的父輩談起。
這樁婚事,原是老鎮國公在方若辰五歲時與先帝右相訂下的。潘右相共有三子一女,幼女潘婧便是他今天的新娘子了。據說這個新娘子從小便身嬌體貴,終年臥床。方若辰十八歲,潘婧十三歲時,老鎮國公便想讓他把她娶過門。沒想到,婚前潘婧染了身風寒,在床上一躺就是半年,婚事也就這么耽擱下來了。后來老鎮國公去世,沒幾年先皇駕崩,右相支持五皇子與太子爭奪皇位,站在了與他對立的一邊。
再后來當今圣上登基,念及右相為朝中元老,只將右相貶做平民,未再為難。幾番蹉跎,潘婧已經二十,早過了嫁娶的年紀。
與她的婚事本可就此作罷,但方若辰至孝之人,不愿違背老鎮國公許下的承諾,況且潘婧這個年紀,他若不娶,人家姑娘豈非嫁不出去了?
征詢過生母劉氏的意見后,他擇了良辰,親自登門,向潘家提親。
潘家對他的到來誠惶誠恐,但提及婚事,卻表現得十分為難。
原來潘婧的身子越來越差,這兩年更是每況愈下,也不知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
為了證明所言不虛,潘家二老還親自將他領到了女兒的閨房。
畢竟是個陌生男子,方若辰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出來了。
這匆匆的一眼,連外貌都不曾記下,卻清楚地看清了那張臉上的蒼白與憔悴。
回到客廳,方若辰思忖良久,做了決定——等!
等到來年春天,潘婧的身子好些,他便娶她過門。若是潘婧熬不過,而潘家又同意,他也會將她迎入方家祖墳,以他的妻子的名義。
潘家二老聽得他如此說,自是感激涕零,拉著他的手直喚“好女婿!”
婚事也就這么定下了。
其實方若辰之所以如此決定,守信重諾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則是,他根本不急著娶妻。
說方若辰“未娶”,只是說他沒有正室妻子。事實上,他已經納過兩房妾室,而且其中妾室趙氏還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先納妾后娶妻,在大戶人家里,本來就是常事,反倒是以方若辰今日的地位,居然不曾妻妾成群讓人更驚訝些。方若辰從來認為女人并非生活的必需品,而今的他既不缺女人,又沒有無后的顧慮,自然不急著娶妻。況且,他實在不懂,被一群嘰嘰喳喳的女人圍在當中會有什么樂趣。
方若辰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實在因為被那個虛長他半歲,俊美無雙風流無匹的當今圣上那堆亂七八糟的風流韻事弄怕了。至于那位皇上如何穿梭花叢游刃有余又總大方地將爛攤子丟給他的故事,這里就暫且不表了。
且說方若辰從潘府回來,不到一月,潘府便派了家丁過來,歡天喜地地告訴他們未來的姑爺,說小姐自他上次去提親之后,竟奇跡般的日日見好,如今已經恢復了大半。潘家二老以為良緣天賜,覺得應當盡早完婚。
方若辰想想,覺得他與潘婧的姻緣倒確實有些希奇坎坷了,第一次他要娶她,她病了。第二次他要娶她,她病好了。
當下亦沒有異議,打發了潘府的家丁,便命人開始籌劃自己的婚禮。
婚禮很是順利,今日午時,花轎便到鎮國公府了。
拜過天地,新郎開始招呼滿堂賓客。
眼看著月上壟溝,華燈初上,這滿堂的賓客依舊熙熙攘攘,絡繹不絕。
方若辰已醉了七分,行走的步履開始虛浮。
突然手肘被人扶住,有人在身邊朗聲說話,微帶戲謔,“愛卿們今夜莫不是不想讓方侍郎入洞房了?”
人群微微靜默片刻,突然有人笑出聲來,接著,滿堂嘩然。
方若辰弓身俯首,拜道,“皇上萬歲!”
那人微笑,不忘調侃,“看來方愛卿還未醉糊涂,可還記得去新房的路?”
方若辰訕笑,轉向眾人,“眾位多喝,方某先告退。”
滿堂皆笑,皇上亦笑,似乎來了興致,大聲道,“眾愛卿莫愣住呀,朕來陪大家喝幾杯!”
方若辰有些無奈,看來明天早上,能爬起來早朝的大臣沒幾個了。
方若辰雖然醉了七分,但這三分神志還是清醒的。
尋得路徑,他入了新房,看見新娘子正披著蓋頭,安靜地坐在床上等他。
掩了門,坐在她的身邊。
她亦感覺到了他的存在,微別過了頭,面向他。
他伸手去觸那蓋頭,卻在一瞬間,憶起了印象中她臉上過分的蒼白。
手中的動作只是微頓了頓,新娘的臉很快便出現在眼前。
怎么說呢?蓋頭下的女人,很靜。
柳眉端正,杏眸沉靜,膚色因為長年病弱微顯蒼白。蓋頭下的她,微垂著頭,看不到新娘子該有的喜悅、興奮、慌亂或是緊張,只是安靜地接受著他的注視,一如方才,安靜地,從午時一直等他到現在。
方若辰過了好一陣,才發覺自己盯她看了許久,不過他的新娘子,似乎很是坦然地接受著他的端詳,沒有什么意見的樣子。
“咳!”他輕咳了聲,收回目光,將案桌上的酒杯拿過,“喝交杯酒吧。”
她點頭,自他手中將酒杯拿過。
手臂交纏,她垂下眼簾,俯首去碰那酒杯。
俯仰之間,頸上的玉色肌膚從禮服高高的領子里露出幾分,那瞬間好像聞到了一股似有若無的馨香。于是有些干渴,將手中的酒杯飲盡了。
放下酒杯,發現她手中的酒杯也已干盡。
她長年生病,這黃湯酒水,平日里是斷斷不能碰的,是以一杯酒下去,臉上便開始泛紅,映著她比常人蒼白幾分的肌膚,倒多了幾分生氣和嬌俏。
方若辰又看一陣,起身熄了屋里的燈火,爬上床來擁她,“該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