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龍脈,樓逆便著手將整座荒山收入囊中,鳳酌不曉得他使了什麼手段,總是利用了朝堂的關係。那一紙地契,堪堪才五六天的功夫就到了他手裡,連帶桃村一起。前後兩座大山,盡數印上了鳳酌的名字。
對這一點。鳳酌倒小小的意外了下,不過樓逆沒過多解釋,她也就懶得過問。
餘下的十來天,爲了樓逆那點小心思,鳳酌又在桃村安靜地呆了下來。
她瞧著樓逆找了桃村村長,也不知許諾了哪些好處,後在村中幾番遊說,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將村中一些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子說的來意動,加之年少無知,總是或多或少的嚮往大山外的精彩紛呈,樓逆又再三保證會予不菲的月例銀兩,且並不束縛自由,來去自如,最後竟有整整十名桃村漢子願意追隨前往。
至於媚骨天成的女子,倒是無人應和。大多還是隻願在村中享有安寧的日子。
樓逆也不失望,事實上,盡得十名以一抵百的勇士,他已經很是歡喜。
鳳酌看著每日這等忙碌的徒弟,不像在安城鳳家之時,但凡大事小事。他都喜膩在她身邊,一時之間,倒有些許的不適,也覺忙前忙後的樓逆不復從前的熟悉,這樣野心勃勃的毫不掩飾,叫她微微皺眉。
不過,她也曉得,這樣的徒弟纔是他真正的性情,而不是兒女情長。纏綿氣短的,如若那般,她反倒會看不上眼。
四月底,鳳酌與樓逆離開桃村,那十名漢子暫時未隨行,爲掩人耳目,只待樓逆安定下來之後,差人來接迎,順便教導一些山外的言行習俗。
師徒兩人又如來時般,在深山之中穿行數天,後才見城鎮。
尋了乾淨的客棧,雙雙打理一番,末了用膳之際,樓逆才倏地發覺自己這段時日多有冷落鳳酌,他自發佈菜伺候,略帶討好,整個人從頭至尾臉上的笑意就沒斷過。
鳳酌不鹹不淡地瞅了他一眼,明白他是多有因著龍脈之事而心悅之,可心裡到底是莫名生了惱怒,睜著圓圓地琉璃眸子瞪了他一眼,鼓著腮幫子,不加理會。
膳畢,樓逆聽聞這小小的鎮子,竟有夜市可逛,遂邀鳳酌一同前往,只一心博師父歡心。
此鎮,並不十分有名,背靠深山,盛產藥材皮毛,故而多有行商往來,倒也繁華一時,鳳酌與樓逆兩人走在青石板面的街面上,沿途吆喝買賣聲響不斷,人流穿梭,倒比白日還熱鬧幾分。
雖暮色四合,然角檐下燈籠高掛,串串如火,映著晦暗不明的夜色,就成一卷寫意工筆畫。
樓逆身子微側,分流人羣,護著鳳酌前行,見那等新奇的玩意,但凡是鳳酌看了第二眼的,盡數使銀子買下,不多時,鳳酌手裡大大小小的便拎滿了。
她忍著將之都扔了的衝動,一股腦地塞給樓逆,心下暗自惱羞成怒,“銀子多了不成?也不見得這些玩意有甚用!”
樓逆低笑出聲,如今他已經比鳳酌高出了半個頭去,微微垂頭,便將所有的柔和都掩藏進睫毛下的陰影之中,不叫旁人瞧見,“哪裡有什麼用,不過是博師父歡心,若不能,扔了便是,弟子帶夠了銀子。”
說著,他遞給鳳酌一糖人,那糖人是用糖汁勾勒,騰雲駕霧的龍形,倒十分逼真。
鳳酌本想接過,奈何樓逆並不隨她意,反而是手腕一轉,那糖人就被送至了她脣邊,身體的反應快過腦子,待鳳酌回過神來,她已經自發的張嘴小咬了一口。
糖人甜膩的味道在舌尖炸開,鳳酌在樓逆言笑晏晏的目光中,渾身一僵,面色幾變之後,終覺面上無光的冷哼幾聲,拂袖轉身。
這天下間,哪有被徒弟投喂的師長,這還有甚威儀!
眼見那小臉上帶出的惱意,樓逆失笑,他也不寬慰,竟還十分喜逗弄,若不是擔心逗的過了,師父朝他伸爪子撓人,冷著他便爲不美,便覺意猶未盡。
他看著走前面的鳳酌沒注意,轉了轉手裡的糖人,就著鳳酌咬過的那口,他也大大地咬了口。
樓逆正沉浸在糖人甜到發膩的味道里,冷不防被人給撞了下,手裡拎著的東西雖未摔出去,可相撞的肩胛卻傳來一陣生疼,他神色一冷,回頭看過去,就見一渾身攏在玄色兜帽斗篷的古怪之人頓了頓。
有夜風襲來,捲起那素紋斗篷,飄起悠揚的弧度,衣袂悠然間,彷彿一抹猩紅如血的山薔薇圖紋在斗篷一角一閃而逝。
點漆如墨的眼瞳驟然緊縮,樓逆捏緊手裡的糖人,感覺整個周遭瞬間安靜下來,他只能看見那抹陌生的背影,以及那突如其來的山薔薇色兒。
“杵著如何不走?”不遠處的鳳酌回身,見站定不動的徒弟,便喊道。
樓逆回神,他再定睛看去,熙攘的人羣中,哪裡還有那兜著斗篷的人影,若不是肩胛的疼痛,起先那一場,就像是幻覺。
“來了。”樓逆嘴裡應著鳳酌,三兩口將手裡的糖人盡數吃掉,跟了上去。
兩人在街市足足逛了有一個時辰,眼見晚了,這纔回客棧。
一路無話,鳳酌回了房間要關門之際,樓逆欲言又止地站在門口,後腆著臉找藉口道,“小師父,容弟子進去喝盞茶,弟子房間小二沒備茶水。”盡大估號。
鳳酌只當他又要做妖,側身冷眼讓開,想瞧他究竟要幹甚。
哪知,樓逆進了房間,放下手裡的一應小玩意,徑直倒了兩盞茶水,遞給鳳酌一盞,當真喝了起來。
清涼的茶水入喉,將樓逆薄涼的脣浸染的成暗粉色,多了水光瑩潤,他飲盡之後,當真乖順地回了自個房間,並未多言半個字。
鳳酌搞不懂他心裡作何想,也不太在意,總歸徒弟心眼多的很,她哪裡能一一明瞭。
是夜,丑時末,看似熟睡過去的樓逆猛然睜眼,只一瞬,他從牀榻彈射而起,衝的就往鳳酌的房間去。
“呵,您還是如此警覺。”有清若杜鵑的脆音從鳳酌的牀榻邊悠悠傳來,帶出一股子莫名的意味,似乎頗爲感懷。
樓逆面色難看,他反手關上房門,先是就著壁角三角纏枝獸耳銅燈昏黃暗淡的光點,上上下下地瞧了鳳酌,眼見她只是昏睡不醒並無大礙,如此纔算放心。
“滾!”轉頭他就朝坐在牀沿,渾身籠罩在斗篷中的人道。
那身斗篷,分明就是在街市上撞了他一記的那人,此時,但見那人似乎在打量鳳酌,細細地看了,才與暴怒的樓逆道,“果然是個妙憐的人兒,竟能絆住您的腳,主子可是好生大怒,叫奴順當的時候,就結果了,好讓您日後了無牽掛。”
聽聞這話,樓逆隱在中衣袖中的手幾經捏緊又鬆開,似有汩汩的殺意在胸腔之中盤旋而上,終化爲撩拔不開的鬱色沉寂在狹長的鳳眼之中,叫人一觸即恐,“狗仗人勢的東西!”
他罵著,幾步上前,將人拽開,這才蹲在牀沿,搭上鳳酌脈門,探究昏睡緣由。
那不見臉面的人,讓樓逆給罵的氣惱了去,一拍袖,冷哼道,“您放心,只是昏而不醒罷了,奴還望著您同歸去,哪裡會動您放心尖子上的人。”
樓逆轉頭冰冷地看了那人一眼,深邃得眸色銳利如鷹隼,割的人皮肉生疼,“你動試試?眼下我就叫你生不如死!”
那人似乎也氣的狠了,一時無言。
樓逆卻不管其他,他雙手握住鳳酌的手,以身相擋,輕喚道,“小師父,小師父……”
這當,他也想起了緣由,約莫是此前喝的那盞茶問題,而能瞞過他,那茶水中加的料,也是非同一般,至少民間少有。
昏黃之中,那全身罩在斗篷之中的人又道,“還請您與奴就此歸去。”
說完這話,見樓逆不爲所動,那人又譏誚一笑又道,“這也是主子的意思。”
樓逆充耳不聞,他握了握鳳酌的手,又探手到她額頭摸了摸,後深深地看了她面容,彷彿要將之鏤印進心底最深處,如此才緩緩俯身,以脣輕啄在她眉心,良久不去。
那人似乎有些急了,“您若違逆,當知主子震怒的後果……”
“閉嘴!”樓逆扭頭,面色冷若冰霜,眸底流瀉出再不掩飾的殺意,叫人心驚不已。
爾後,他又回頭,指腹細細地撫過鳳酌的眉目,有發從他肩頭滑落,將兩人盡數遮擋,就聽他以一種低不可聞的嗓音道,“小師父,切記不可忘了弟子……”
還有的呢喃儘管未完,可沉浮在喉嚨中,再說不出半點。
樓逆起身,整個人身上散發出冷硬如冰雕的寒氣,他走到那人面前,微微勾脣,帶出幾分的肆意邪佞來,襯著俊美無雙的皮相,叫人晃眼怔忡。
“給小師父下藥,嗯?”他低低問道,猛地迅疾出手,五指成抓地扣住那人肩,指尖一用力,就傳來咔的悶響,卻是生生將人的肩骨給卸了去。 Wωω.Tтkā n.¢ 〇
那人淺吟了聲,差點沒當場伏跪下來。
樓逆放開,他當先出了房間,待那人也一起出來,這才轉手關了房門,回自個的房間穿了身衣裳,竟當真與人趁夜一同離去。
殊不知,兩人前腳一出客棧,後腳,本應昏睡不醒的鳳酌,就驀地睜開了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