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王婉從鏡匣中拿了篦子,沾了桂花油,對著菱鏡將鬢發抿了上去。她因見蕭允妝匣內有一個小盒子甚是精致,就順手拿起了那個盒子,打開看時,里面卻是一塊玉佩。
王婉見玉佩有些眼熟,就仔細看了幾眼,猛然記起這塊玉佩是秦王時常佩戴在腰間的。秦王曾和自己說過這塊玉佩是宇文淵所賜,乃是上古古玉,佩之可以驅邪避兇。
只是秦王的玉佩怎么到了蕭允手中?玉佩是何等私密的飾物,加上蕭允與秦王叔嫂有別,可秦王的玉佩竟然出現在蕭允的妝匣內。難道他們二人之間有私情?王婉腦中登時出現了“私相授受”四個字。
王婉雖然早就知道秦王對蕭允心存愛慕,可今天看到這塊玉佩,一想到兩人之間有私情,王婉只覺得自己渾身顫抖不止,就連手指都哆嗦個不停。
霎時,王婉眼前一黑,幾欲昏倒。她勉強鎮定住心神,偷偷看了一眼,見蕭允正和永平公主、昌平公主說笑,并未留意自己,忙將玉佩藏在衣袖中。
原來,這塊玉佩是蕭允生日時,秦王派人和壽禮一起送來的。當時蕭允也覺得不妥,因此特意放在妝匣內,免得被人看見。
王婉沉吟了一會兒,明白如果自己此時聲張,不僅蕭允,就連秦王都會身敗名裂,自己得不償失,只得壓下心中的酸澀。
王婉抬頭看向蕭允,只是目光中帶著自己都沒有覺察的怨毒。
昌平公主笑道:“弟妹,怎么還沒弄好,你抿頭發竟比梳頭還費事。”
王婉垂下雙眼,關了鏡匣,站起身,走到昌平公主身邊,道:“五姐又打趣妾了。”
永平公主拿著帕子,輕輕扇著,道:“如今已是八月天氣了,不想卻還這般熱。”
昌平公主把嘴一撇,道:“哪里是天熱,這是皇兄怕皇嫂受了風,特意在屋中備了暖爐。”
眾人順著昌平公主的目光看去,果然見屋內擺著一個鎏金的牡丹花型的暖爐。
蕭允道:“殿下一早讓人拿來的,我要讓人挪出去,他竟與我急了,只得隨他了。”
昌平公主笑道:“他是誰?誰是他?”
蕭允聞言,知道自己情急,說錯了話,不由紅了臉。
永平公主見蕭允不好意思,忙笑著說道:“昌平還是這般淘氣,一點兒也不肯饒人的。”
眾人說笑了一陣子。永平公主起身道:“時候已經不早了,妾們也該回去了,太子妃好生將養才是。”
蕭允忙要起身相送,卻被昌平公主一把按住。昌平公主笑道:“要是讓皇兄知道妾們竟然讓太子妃送出來,只怕又該說妾等不體恤太子妃了。”
蕭允聞言,道:“我真真怕了公主的嘴了。”說得眾人都笑了。蕭允扶著疏影,將眾人送到寢室門口。
王婉一直緊緊握著那塊玉佩,心中已經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了:眾人的話如風從自己耳邊拂過,自己竟是一句也沒聽見,不過勉強陪笑而已。
眾人出了屋子,慢慢朝二門走去。昌平公主和王婉素來交好,因見王婉面色有些古怪,就問道:“弟妹怎么了?”
王婉勉強笑道:“沒什么,不過覺得有些氣悶。”
永平公主接口說道:“可不是,皇兄也太小心了些,沒見過八月在屋子里放暖爐的。”
昌平公主聽了,拿著帕子,握著嘴笑個不住。
轉眼,二門已到了,各府的馬車早就等在二門外了。眾人在侍女的攙扶下,紛紛上了馬車。
在車簾落下的那一剎那,王婉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忙微微掀開車簾的一角。
一襲竹青色的長袍,宛若臨風玉竹。蘇延嗣垂著雙眼,靜靜的站在路旁。
王婉看到蘇延嗣,心中已有了計較,嘴角邊慢慢浮現出了一絲冷笑來。
因中秋臨近,宮中和各府都在忙著籌備過中秋節的事情。蕭允靜養了幾日,已經大好了,就找了劉德海來,商議中秋節的事情。
這日,恰好劉德海過來議事,順路就提及孫嬤嬤的東西已經收拾好了,明日就要出宮去了。
蕭允聽了,忙讓人去請孫嬤嬤過來。
劉德海是個乖人,見蕭允召見孫嬤嬤,忙指了一事回避。
大不一會兒功夫,孫嬤嬤就隨著一個小太監走了進來。孫嬤嬤一進屋子,就給蕭允磕頭道:“奴婢給太子妃請安。”
蕭允忙對疏影說道:“你快扶嬤嬤起來。”
疏影上前扶起孫嬤嬤。
蕭允笑道:“嬤嬤坐吧,我找嬤嬤來,不過是想說幾句話兒,嬤嬤倒不必拘著。”
孫嬤嬤謝了恩,就在蕭允榻前的腳踏上坐了,又道:“太子妃盛德,讓奴婢回去含飴弄孫,得以頤養天年。”孫嬤嬤雖是這般說著,可眼中卻沒有絲毫感謝的意思。
蕭允聽了孫嬤嬤的話,不由微微一笑,道:“嬤嬤,這是皇后娘娘的恩典,嬤嬤要謝也要謝皇后娘娘的恩典。”
孫嬤嬤聞言,忙道:“奴婢知道沒有太子妃,只怕皇后娘娘也想不起這等小事,奴婢還是要謝太子妃。”
蕭允知道孫嬤嬤已將被攆出東宮一事算在自己身上,自己多說無益,也就看了疏影一眼,道:“世子自幼由嬤嬤撫育,嬤嬤照顧世子辛苦。如今嬤嬤就要出宮去了,我讓人備了些東西,嬤嬤就當留著念心兒罷了,務要推辭才是。”
疏影早讓兩個小太監抱了幾個盒子出來。
孫嬤嬤見了,只得重新跪下謝恩。
蕭允知道孫嬤嬤與自己已有心結,就擺手道:“時候不早了,嬤嬤回去收拾收拾,,明日我讓劉總管派人送嬤嬤回去。”
孫嬤嬤幾乎是咬牙切齒般的說出了“謝太子妃”幾個字。
蕭允又吩咐疏影道:“這些東西你讓人送到嬤嬤屋子里去,明日一起裝上車。”
疏影忙答應了,低聲吩咐了那兩個小太監幾句。
那兩個小太監抱著東西,領命去了。
孫嬤嬤行了禮,就躬身退了出去。
蕭允看著孫嬤嬤的背影,只是冷笑。
疏影在一旁小心的說道:“太子妃這般待孫嬤嬤,雖然讓人挑不出錯來,只是那孫嬤嬤心中難免怨望。”
蕭允嘆了一口氣,道:“事難兩全,你不能讓所有的人都滿意。我只要做太子妃這個位子,孫嬤嬤就不會對我滿意。我縱使是真心相待,只怕那孫嬤嬤也不會領情,倒不如這般待她,讓她也知道畏懼。”
疏影忙道:“太子妃說得是。”
到了次日一早,孫嬤嬤給建元和蕭允磕了頭,又給承明行了禮,這才坐上馬車離開東宮。
孫嬤嬤之子宋新的住處離東宮卻也有一段距離,馬車走了約有一頓飯的功夫才到。
宋新早帶著媳婦和兒子迎了出來。孫嬤嬤下了馬車,宋新就迎上去攙著孫嬤嬤進去。孫嬤嬤的兒媳和孫子都跟在后面。
孫嬤嬤在宮中多年,倒頗有些積蓄。加上此次出宮蕭允和承明都有賞賜,因此孫嬤嬤倒帶著四、五車的東西回來。
送孫嬤嬤回來的小太監忙指揮著宋家的家人往里面搬東西。宋新將母親送回房中,就站在臺階上看家人往里面搬東西。他見孫嬤嬤帶回的東西甚多,早就歡喜得眉開眼笑。
一時,東西搬完了。送孫嬤嬤回來的那個小太監對宋新拱了拱手,就領著馬車回東宮去了。
宋新一進屋,就見自己的媳婦正和母親說話,忙笑道:“娘帶回了許多東西回來,東宮待娘倒是不薄。”
孫嬤嬤把眼睛一瞪,道:“你明白什么?”
宋新碰了一鼻子灰,垂頭喪氣的站在一旁。
孫嬤嬤冷哼了一聲,道:“這點子東西你就瞧在眼里了,你目光也太短了些。我要是能留在世子身邊,將來世子登了大位,那好處如何數得過來?”
宋新的媳婦見自己丈夫默不作聲,忙道:“可是呢,好好的,娘因為什么回來?”
孫嬤嬤咬牙切齒的說道:“還不是因為新太子妃。”孫嬤嬤雖然恨得牙根癢癢,可聲音卻壓得極低。
宋新媳婦遲疑道:“我聽說太子妃倒是個極溫柔守禮的,怎么這般厲害?”
孫嬤嬤剛要說話,外面的小丫鬟進來稟道:“老太太,有人求見。”
孫嬤嬤心中納罕,怎么自己今天剛回來,就有人要見自己。她因問道:“是誰?”
那小丫鬟忙答道:“奴婢問過了,那人不肯說,只說一定要見老太太。”
孫嬤嬤心中越發的好奇,點頭道:“請進來吧。”
過了一會兒,就有人走了進來。
孫嬤嬤看向來人,只見來人戴著面障,不過身材纖細,竟是一名女子。
那人福身行了禮。
孫嬤嬤因問道:“不知貴客來寒舍有何指教?”
“我有事想告訴嬤嬤。”來人的聲音雖低,可卻是極清脆的,聽起來倒是一名年輕女子。
孫嬤嬤想了想,就對自己的兒子、媳婦說道:“你們先出去。”
宋新和媳婦對望了一眼,就出了屋子。
一時,屋子內只剩下孫嬤嬤和那名來客。
“嬤嬤想不想回東宮?”那人不等孫嬤嬤回答,就湊近孫嬤嬤,壓低聲音說道,“嬤嬤要想回東宮,就要先除去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