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是昏迷, 不如說是昏睡。意溪睡了很久很久,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麼從噩夢裡掙扎出來的。但是, 她清楚地知道, 那些都不是夢。
有了那麼多天的適應, 對於這些不能用科學來解釋的事情, 她已經可以很快地接受了。
就像是很多小說和電視裡講的那樣, 她應該是“重生”了。真不知道是不是上帝老眼昏花,給了她這麼個再來一次的機會。她並不想要的。懦弱如她,就算重生也沒有辦法得到幸福生活的。現在, 不就是這樣嗎?
她之所以會夢到“未來”的事情,之所以會“漸漸”偏離夢的軌道, 只是因爲她是一個懦夫而已。因爲她不願意一次性記起來。
夢裡的種種, 不過是她的前生罷了。P大教授不是說, 遺忘,是人類對自己的保護嗎?她蜷縮在自己的小小龜殼裡, 執意忘記自己的悲慘。可是與前世的記憶環環相扣的生活的齒輪,還是觸發了記憶的開關,致使它們再次轉動起來,每一天每一天地往外流逝而已。
如果一開始就知道今天種種,她不會靠近單淳, 也不會再接受明譯晨一分一毫地好。
這兩個人, 這輩子倒一塊湊她眼前來了?
她才知道, 原來她認識單淳很久了。原來把“單純”這樣的傻瓜發音交給亞當的, 就是她。原來單淳現在還在研究蝴蝶……還有很多很多事情, 她都沒有想過,都是有原因的。
想不通的是——單淳分明跟她相差5歲, 現在爲什麼,看起來跟她同齡呢?
意溪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傑西卡的那雙綠色眼睛。
傑西卡……對,傑西卡也來到她身邊了。他們果真在一起了吧……既然這樣爲什麼還來找她,他們要的東西,她不是留下了嗎,爲什麼還是不纏不休?意溪心裡一陣難過,她虛弱地扯了扯嘴角——
“你怎麼會在這裡?鬆源老師呢?”
傑西卡扶她坐起來,白色的遮光簾,熟悉的擺設……意溪這才發現自己是在校醫室。
“你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麼嗎?”傑西卡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既然你這麼問,想必是很不好的事情吧。”意溪苦笑。對傑西卡,暫時還是裝作老樣子吧。他們都出現在葉川市,應該是要做什麼事情,並且還和她有關吧。她得默默找出答案。
“沒關係的,意溪,”傑西卡安撫性地拿起她的手,“無論如何,有單淳在就沒事的。”
意溪驚訝,“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心裡的疑惑又變深了一點。
“意溪,你覺得單淳對你好嗎?”傑西卡雙手握住意溪的手,表情急切。
什麼意思?意溪小心翼翼地回答:“他是一個很棒的同桌,你不用誤會。”
——我們只是同桌而已。
“我不會誤會的,”傑西卡露出美好的微笑。這樣的美好讓以前的意溪看見了,一定是會感到自卑的。而現在的意溪,只是在心裡一遍遍地反問自己,怎麼會沒有看透傑西卡對單淳的感情。上輩子和這輩子都只知道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所以纔會這樣糊塗吧。
“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單淳說了什麼謊,那一定是爲你好。”
“請你相信他。”
意溪還來不及往深了想,校醫室的音響裡傳出廣播,“請班主任組織各班學生到操場集合,請各班班主任組織學生到操場集合……”
意溪和傑西卡對視一眼,明白意溪的意圖之後,傑西卡又要扶著意溪出去。意溪輕輕推開傑西卡的手,在傑西卡錯愕的時候,扯出笑容:“我能行的。我只是暈了一下,又不是殘疾了。”
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愣了。
上輩子的時候,傑西卡也照顧過雙腿殘疾的她,不是很經常,只不過兩三次而已。但是對意溪來說,每一次跟傑西卡的會面,都是人生中的重大轉折。
意溪反應過來之後馬上撩開被子自己下了牀,又一次反問傑西卡:“不是嗎?”
傑西卡乾笑了一聲。兩個人一起去操場,出來的時候收到了校醫的白眼,之後傑西卡就有意無意護著意溪爲她擋去視線。意溪沒去自己班,兩個人站在一棵樹後面,算是比較隱蔽的位置。
操場上校長清了清嗓子之後就開始宣佈處分內容,跟前世發生的很像。只不過開除的人不單單是鬆源了,而是鬆源和意溪兩個人。這一切來得比前世晚,不過是因爲意溪自己的改變,和單淳的到來,打亂了時間順序而已。
意溪把這些都想明白了。她向來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好不容易遇到了對自己好的人,可是他們都是帶著目的而來。前世,因爲那兩個人而差點死了兩次,仔細想想,應該是不欠他們的。可是這一世,他們依舊來到她身邊,對她好……
真是……夠了。
誰的憐憫,她都不需要。
校長正說著“敗壞學校風氣,應當嚴懲”,話筒裡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怎麼敲都不管用,他粗暴地把話筒放回特別搬來的演講桌上,可是沒放穩,話筒徑直往地上砸。周圍的老師這才意識到要上前去幫他檢查設備,一個頎長的身影比他們更及時地出現在校長身邊。
那人的頭髮是很漂亮的金色,他順手撈起來那支話筒,在校長表達感謝的時候……沒有把話筒還給校長。
話筒在他的手裡神奇地恢復了效用,他筆挺地站在那裡,聲音平淡沒有起伏,可是有一種莫名的震撼力,這使得整個操場都安靜了下來。
“在這裡澄清兩件事情。第一,上午的時候你們瘋轉的那一條微博,是捏造的。上面的配圖都是ps出來的。”
流利得令人汗顏的中文。
意溪在心裡好笑,這段時間他裝作什麼都聽不懂也裝得夠辛苦吧。
操場上不少的同學這時候開始掏出手機來看那張長圖了。
校長又走近了些,這次倒沒有跟他搶話筒,只是很嚴肅地問了一句,“你怎麼證明?”這句話順著話筒擴散開去,散落在整個操場上。這時候臺下的隊伍又沸騰起來。
“對啊,光知道說是假的,有什麼用啊。”
“嗯呢,我們憑什麼相信你啊。”
單淳停頓了一下,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些對他發出質問的同學,再次開口:“意溪的頭髮不是太黑,在照片的光線裡,應該是深棕色的。”
操場上又靜下來。已經有人拿出照片來比對了。其實這一點信服力不大,po上網的照片,有色差也是正常的吧。
意溪不自覺摒住呼吸,心跳隨之變得緩慢起來。
“意溪的左邊脖子上有一顆小痣,照片上沒有。”
“意溪不會用左手挽頭髮,也不會把頭髮挽在左耳後面。”
“照片上的女性預計體重爲46KG,意溪是42KG……體檢數據。”
……
單淳還輕描淡寫地說著一些關於意溪的小特點,一時間所有人的質疑都煙消雲散了。這就是所謂的“化成灰都認得出來”吧?在他們看來真的是毫無ps痕跡的照片啊……有人感覺“要給大神跪了”,與此同時也有人問出來: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不是當事人,有必要熟悉到這個程度嗎?
校長也在期待著答案,全校都在期待著答案。許雲在很遠的地方注視著鬆源。說實話,那條全校師生都在議論著的微博,她到現在都沒有打開看過。她不敢。她覺得自己都快比不上這個高中生了。她真正該做的,是像這個高中生一樣,堅定地站出來爲自己的男朋友闢謠纔是。
單淳眨了眨眼睛,很自然地說:“我喜歡她啊。”
言下之意很清楚——我喜歡她,所以瞭解她的所有事情,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廖秋捏緊了拳頭,表情很是不忿。傑西卡也撰緊了手,只是心裡想的是,怎麼讓意溪相信,這只是讓所有人更加信服的一個策略而已。
男生們喲呵喲呵開始起鬨,在這種情況下,不少女生居然也開始幻想,跟帥氣男老師傳緋聞的人要是他們自己就好了?!許雲悶悶地笑起來,不是快比不上,她是真的輸給這個高中生了。
意溪主動牽起了傑西卡的手,反過來安慰傑西卡:“這就是你所說的謊言吧,我不會相信的,你也不要誤會。”
傑西卡:“……”這麼簡單就信了,其實一點也不科學吧?
議論的風向東一陣西一陣,現在完全變得混亂了。可憐的校長本來是想趁著例會來解決緋聞事件的,現在眼看著例會變成了當衆告白,校長覺得必須要把話筒拿回手裡了。
旁邊的老師也會意上來搶話筒,單淳動作帥氣地閃了閃,“第二件事,就是我已經找到了造謠的嫌疑人團伙。微博轉發量遠超500條,基於‘誹謗罪’,我也已經對他們提出了訴訟。”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止了。
“剛纔我說所有照片都是假的,其實不對,有一張抓拍是真的,但那是嫌疑人故意造成的。現在爲止還藏在隊伍裡的那名‘嫌疑人’——但願你已經做好爲自己負責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