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意溪帶了一小疊現(xiàn)金來學校。
“我問護士要了你的賬號,她說那是國外的卡,轉(zhuǎn)賬應(yīng)該會很麻煩。”意溪一邊說著,一邊把一個信封推給單淳。
單淳看著她。
“所以我換成現(xiàn)錢來還你了,希望你不會覺得不方便。”意溪懇切地對他笑。
單淳把他修長的爪子搭到信封上,用一種剛睡醒似的迷茫眼神看著意溪:“禮尚往來?”
意溪搖頭,“只是‘借’和‘還’而已,多謝你昨天伸出援手。”
“你謝謝我,爲什麼不給我謝禮?”單淳半握著拳頭,打了個哈欠。看樣子,他有可能是真的才睡醒。
“……”意溪語塞,這中國禮儀是跟誰學來的?好“周到”啊,她都沒想到。她乾笑著:“今天我請你吃午飯?”
單淳眨了眨眼睛,好像答應(yīng)了又好像沒有答應(yīng)。不過他這樣的舉動倒讓意溪放下心來,昨天她拿他的肩膀擦眼淚還埋怨他了呢,後來一直都在擔心他聽懂了怎麼辦。看這樣的架勢,多半是沒有聽懂吧,對吧?
單淳好像真的困得很,又是伸懶腰又是揉眼睛,眼睛下面有一抹青色。驀地,他撐著腦袋盯著意溪看:“你可以來當我的漢語‘老師’嗎?”
“平時2個小時,週末8個小時就可以了。”
他把信封放回意溪桌子上,“這個就當作一星期的課時費。”
意溪有些困難地組織好自己的語言:“我,我恐怕不行,週末還要去市博物館……”
“那就帶我一起去。”
“一起去……嗎?”意溪咬了咬脣角,“那我也不能收你的錢啊……”
單淳沒再說話,手一滑,直接倒在課桌上睡著了。這一覺直接睡到了大中午,期間英語老師發(fā)模擬卷班導莊文慧發(fā)射了多少眼神炸|彈都沒能讓他醒過來。
第四節(jié)課結(jié)束,單淳還是沒有動靜。教室裡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意溪也不太著急,輕手輕腳地把完成的英語試卷拿到講臺上去——說是下午上課之前所有人都要上交的。
走到第二排的位置,她忽然停下了。怔怔地後退了兩步,低頭打量前方。教室地面很乾淨也很平坦,沒有哪塊地磚不對勁。她昨天,是因爲什麼而摔跤的?
第二排,過道的左邊坐著明譯晨,右邊是時向一。時向一最好的朋友除了尚本悠就是季萊。
電光火石之間,意溪明白了什麼。
這三個人連在一起,她早該覺得不對勁的。
雖然季萊當時的確有可能肚子不舒服,但是,季萊爲什麼要把水杯交給她這麼一個完全說不上關(guān)係好的人?她當時絆到的位置就是在時向一旁邊,爲什麼就這麼巧?甚至說……那天用明譯晨的手機發(fā)短信的人,會不會就是跟他離得那麼近的時向一?
雖然在現(xiàn)實生活中,她安然無恙。但是在夢裡,那羣禽|獸對她做了多麼不可原諒的事情……
意溪抓著試卷緩緩蹲了下去……
「時向一,是你在設(shè)計我嗎?我會調(diào)查的,也會確認的,如果真的是你——隨意踐踏我的人生,你真的準備好什麼了不起的理由了嗎?」
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意溪猝然回頭,卻見到一片溫柔的眉眼。單淳很和熙地笑著,“好餓啊,我們出去吃飯吧。”
……
說好由她來請客,挑地方就讓單淳負責了。出了校門,單淳選了一家新開的看起來很清淨的麪館。進去了才知道人少也有人少的原因,本來食慾不佳的意溪對著賣相難以形容的牛肉拉麪相看兩生厭。連帶著對中餐相當包容的單淳也只吃了小半碗。
“單淳,”意溪無意識地往面裡倒著辣椒粉,“我想對你說聲對不起。”
單淳放下筷子,舔了舔嘴角,“又要說別人的成績比你更好你教不了我所以抱歉了嗎?”他跟意溪說話的時候,語速會有意放慢,但這次不知道爲什麼,一點也沒有遷就的意思。所以,意溪僅僅聽清楚Again這一個單詞。
很明顯“again”這個詞語並不代表高興。
意溪覺得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是不要請單淳再說一遍比較好。她繼續(xù)自己的話題,“遇見你之後,光是摔跤就有3次了,所以我覺得,是不是跟你在一起會格外不幸。”
單淳露出詫異的表情,就像是有什麼事情超出他的預計一樣。
手上輕了不少,意溪這才發(fā)現(xiàn)辣椒粉已經(jīng)被她倒光了。她不好意思把配料盒放回原位,“但是我仔細想了想,應(yīng)該只是我一個人在悲慘,你恰好在場罷了。而且,託你的福,就算是不好的事情,也不像以前那麼難受了。”
“因爲遷怒了你,所以,想說對不起。”
單淳抓了抓頭髮,有點無措地說,“其實……客觀來說幾乎所有事情都可以用平等的概率劃分,每份概率都指向不同的結(jié)果,人們所說的幸運或者不幸,只是他們對待自己所遭遇的概率的一種感覺。”
“什麼?”意溪沒聽懂。
“沒什麼。”單淳扭頭悄悄懊惱了一下,又扭回來,極力維持著正常的表情:“只是告訴你沒關(guān)係而已。”
“吶,以前難受的時候,都是怎麼過來的?”單淳的嗓子發(fā)緊,“可以說給我知道嗎?”
意溪撥動了一下已經(jīng)變得通紅的麪湯,看著單淳,雲(yún)淡風輕地說:“把自己當成烏龜,縮到自己的外殼裡,世界就會變得安靜。要不在心裡建城堡,每天呆在角落裡就可以了。因爲城堡很高,也很安全,外面的世界長了多少荊棘都不用瞭解。”
對所有事情采取逃避的態(tài)度,不去管不去問。是這樣嗎?一直都這樣,沒有同伴嗎?
“這樣的我,很懦弱吧。”
單淳搖了搖頭,很專注地看著她的眼睛:“你已經(jīng)做得夠好了。沒有對任何人逞強,也沒有裝可憐博取同情……你靠著自己在堅持。人本來就有選擇自己態(tài)度的權(quán)利。如果你覺得城堡很安全,那就呆在城堡裡吧,如果覺得外殼可以給予保護,那就接受保護……你只需要負責自己的快樂就好了。”
意溪的眼眶熱起來。
“現(xiàn)在不想那麼做了,”視線裡一片氤氳,意溪難過地笑:“外殼已經(jīng)裂了,城堡也塌了。”如果不堅強起來,以後還會失去更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只有他們這一桌客人,麪館的胖老闆熱情地走了過來:“學生,還有半個小時就上課了呢,你們要不要準備一下回去了?”
意溪連忙擦了眼睛,“謝謝叔叔,請問一共多少錢?”
胖老闆擺了擺手,“不要錢的。”
“爲什麼不要錢……”意溪正說著,忽然瞅到老闆身後牆壁上貼著的粉紅色小通知——
「9月10號至11號好再來拉麪館開業(yè)期間,新老顧客免單。」
單淳選這家店莫非是因爲這個?意溪用眼神詢問單淳,單淳只是攤了攤手。
胖老闆這時候卻眼尖看到了意溪那碗滿滿當當?shù)摹把t拉麪”。他呵呵笑了一下,意溪不明所以。胖老闆又呵呵笑了一下,意溪還是不明所以……
出來的時候,意溪手上是拎著外賣塑料袋的。雖然有點爲難,但是老闆堅持要她打包帶回去吃。意溪找不出理由拒絕。本來就是吃白食,不好意思留著那一大碗沒吃的面來膈應(yīng)人。連扔都不好意思扔,還真的一路帶回了學校。
英凡的教學樓都是兩棟樓“面對面”的對稱式結(jié)構(gòu),樓與樓之間用長長的走廊連接著。三年級被安排在離校門最近的幾棟樓,其次是二年級的理科班,再次纔是文科班,所以二年七班就在比較裡面的位置了。一路走過去,足夠想清很多事情。
在走廊上,意溪有心事,走得比單淳還要慢一點。
“單淳,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你騙我說是你撞了我,昨天上午,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單淳停下了腳步,沒回頭,“不知道的話,你應(yīng)該會過得開心點。”
“你果然看到了什麼吧,”她定定地站在那裡,話裡有控訴也有一點委屈:“如果我說外殼已經(jīng)龜裂,城堡搖搖欲墜,你覺得一無所有的我還能繼續(xù)傻樂嗎?”
單淳忽然轉(zhuǎn)過身,大力地把意溪抱進懷裡。
意溪手上一鬆,打包回來的面甩了出去。因爲緊貼著他的胸膛,整個人都被環(huán)繞在檸檬香氣裡。意溪深知這個動作有多不合適,她使勁掙扎,可是力量不佔優(yōu)勢,沒成功。
“聽著,”單淳的聲音滿含警告意味,“沒有了外殼,我會保護你。如果你需要城堡,我會成爲你的城堡。你還有我,所以不是一無所有。”
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意溪像是石頭一樣僵硬起來。莫名其妙地,心口一揪一揪地發(fā)痛。
“所以,不要理會外面的聲音,把所有的能量都用在可以讓你快樂的事情上吧。”
……
剛從校外回來的季萊剛好和時向一走到一樓。剛好季萊就被一個塑料袋砸了頭。黏糊糊的紅通通的“汁液”淋了她一頭一臉。季萊張開嘴尖叫,結(jié)果鹹辣的味道全部流進了嘴裡。辣得她上躥下跳。
季萊一轉(zhuǎn)臉,那副“血肉模糊”的樣子嚇得時向一也跳起來,這一跳剛好讓時向一踩到從她頭上掉落的塑料袋,摔了個四腳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