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溪放學了去醫院, 把學校裡發生的事情說給意遠志聽。努力地裝作輕鬆,所有的煩心事全都壓回心裡去。
“看來你在學校裡交到了好朋友。”清醒時候的意遠志是一個很溫柔的爸爸,他摸了摸意溪的頭, “什麼時候把那個單淳帶來給爸爸看看?”
“爸爸你怎麼知道是單淳的, 我有說到他的名字嗎?”意溪覺得奇怪, 她分明只說了同桌而已啊。而且, 報喜不報憂, 所有的內容都加了掩飾。比如說,被罰掃操場,只說是安排掃操場的時候, 同桌人很好幫了很多忙而已。
“是啊,爸爸是怎麼知道的呢?”意遠志慈愛地笑, 沒有正面回答問題。雖然女兒沒有說, 但是她隔一分鐘嘆一口氣, 咕噥著什麼“單淳肯定又要說我了”“讓單淳知道我這麼說,不知道要怎麼想”他可是全都聽到了。
這個“單淳”就是女兒口裡那個同桌吧, 意遠志想。看來“單淳”很照顧意溪。意溪她可是從來都沒有在他面前提過哪個同學的。
意溪不想討論這個問題,握著意遠志的手,真情實意地轉移話題:“爸爸早點好起來吧,都在醫院住一個月了,吃也吃不好, 睡也睡不好。你都瘦了。”
這其實才是沉重的所在。在醫院, 確實很煎熬。可是如果出院了, 他又會控制不住地喝酒賭|博了吧。到時候, 遭罪的又是女兒了……
但是想歸想, 意遠志嘴上還是說著,“一直沒拿到檢驗報告, 過幾天拿到了就可以回家了。別擔心爸爸,爸爸身體好著呢。”
……
各家有著各家的苦和樂,葉川市的另一個位置,時家的氣氛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時向一回家,老遠就看到了門口停的車。她後退兩步仔細看了一眼,在原地跳了起來。然後她用百米衝刺的功力地朝家裡奔進去,像是小鳥似的,輕靈地掛到一個男人的脖子上去:“爸!”
“哎!”男人轉過身親熱地摟住她,拿胡茬去蹭她的臉頰。父女倆親暱得很。
坐在沙發上的時夫人看著他們的身影直皺眉:“多大個人了,還跟口香糖似的,這麼粘人,一點女孩子的樣子都沒有。”
“向一這是跟爸爸感情好,”有人在打圓場,“哪像我們家容韻,不把我和她爸爸當仇人就不錯了!”
時夫人又開始說些什麼。推辭回去。
聽到對話,時向一的背脊僵硬起來。她鬆開手,僵硬地轉身,這才發現整個客廳裡的人都在看著她。時容韻這次沒在彈鋼琴,而是坐在她媽媽旁邊,面色陰鬱,好像是在爲她媽媽說的話而鬧彆扭。
時夫人含笑看著她這邊。
時向一心裡苦笑,好不容易見到爸爸一面。結果這一面還要被她媽媽當作炫耀的資本,當成作戲嗎?
時爸爸摟住時向一的肩膀,把她推到沙發上坐下,溫聲問道:“怎麼了?”他是真疼女兒的。都說母慈父嚴,在時家這一點是不對的。在時家,所有事都要聽時夫人安排,所有的黑臉都是時夫人來扮。
“沒事,爸爸。”時向一勉強對爸爸笑了笑,繼而乖巧地拉著時爸爸的胳膊,用稍微矜持的方式撒嬌道,“你怎麼提前回來啦?!”
時爸爸刮她的鼻子,佯裝生氣,“不歡迎我?”
“怎麼可能!”時向一連忙否認,“我彈冠相慶奔走相告還來不及!”
時爸爸的腦門上掛了黑線。
“噗。”對面的時容韻笑起來,“姐姐不愧是文科生啊。”
家裡人頓時意識到時向一說了什麼話,“彈冠相慶” 是指古代的時候,貪官們爲了慶祝自己的狐朋狗友當了官,互相屁顛屁顛說恭維話慶祝的做法吧。時容韻的媽媽開始說場面話:“向一越來越幽默了。”
語氣很微妙,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時爸爸完全清楚這是怎麼回事,時家保持這樣一種氛圍已經很久了。只是,無論是親朋好友還是街坊鄰居來做客,這種互相之間的比較和“博弈”,都屬於時夫人的樂趣,他不參與。
“我的小公主,難道沒有事情瞞著爸爸嗎?”
瞞著爸爸的事情嗎?時向一訕笑著扯平了嘴角,心裡的鼓點急急躁躁地響。
“向一就是低調,”時容韻媽媽積極泄密,“獎盃都送到家裡來啦!”
時夫人瞭然而從容地笑。
獎盃?什麼獎盃?難道是自己因爲心虛沒有去領的原創繪畫比賽的獎盃?爸爸不會是爲了幫她慶祝這個才提前回家的吧!要是哪天被揭發了,她就真的一發不可收拾了。時向一心裡咯噔一聲開始崩線,安全感開始超速流失。
可就在一瞬間,她看到時容韻不甘的眼神,明晃晃的不忿的眼神。這致使她心裡又被棉花糖一樣軟甜的成就感給撐了起來。她這是——贏了吧?!
第二天上課,時向一頻頻回頭,直到下午才終於瞅準了一個時機走向教室後排。
她走到意溪的課桌前,彆扭而欲蓋彌彰地把一個看起來很精緻的紙袋放在單淳桌上,又往意溪的方向推了推。
“這是什麼?”意溪擱下手上在看的書,對時向一的舉動無法理解。
“禮物。”時向一簡潔而迅速地答,說完之後立刻四處張望起來,好像她很想要掩飾她在跟意溪說話這個事實似的。
“無功不受祿,”意溪直接拒絕,把紙袋推回單淳桌上,又翻開書看起來。
這個愛答不理的舉動看在時向一的眼裡簡直帥極了,如果被忽視的對象不是時向一本人的話……時向一有點尷尬,她沒想到過會這樣,沒想到會被拒絕,她以爲意溪……是什麼便宜都會佔,反正無論如何都特別壞的一個女生。
畢竟意溪是人人孤立的“拽姐”。在她的眼裡,意溪還是個破壞她好朋友感情的綠茶。對於這樣一個人,她還以爲,用錢就可以買回一個人情……
所以時向一此刻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她走了兩步又退回去,心裡有個強烈的聲音,告訴她,不應該欠意溪的人情。改變對意溪的看法也不是好事,會讓她一直良心不安下去的。
“你有功的,”她這次直接了些,把紙袋放到意溪書上,“上次你找到了證據,卻沒有告發我。”
意溪從書本里擡起頭來,深深地看了時向一一眼。因爲這種事情而被感謝,真的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你知道爲什麼不報復你嗎?”
時向一搖了搖頭。
因爲我要是做了的話,以後受到良心審判的人就會是我自己了。意溪把話咽回肚子裡,不想解釋太多,她們可連朋友都不是呢,就算她說了,時向一也未必信。
意溪把紙袋遞還給時向一:“我還是那句話,你好自爲之。”
季萊跟別人說著話,一眼看到時向一在教室後排,而她的聊天對象,是意溪?!她們互相之間在推讓著什麼東西,然後時向一沮喪地拿著東西回來了?
季萊裝作無意地走到時向一課桌前,“向向,你是不是藏了什麼好東西啊?”
時向一拿著紙袋的手本能地朝背後躲了躲。
季萊在這方面是個人精,她立刻加大了音量,嬉皮笑臉道:“向向給拽姐買東西啊,明天是不是準備給我買雙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