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早就知道結局, 你還會愛嗎?
單淳:“理論上來說,不會。但是很遺憾,在意溪面前, 我的所有理論都得排隊。”
明明是和意溪一起散步, 卻是把需要別人照顧的意溪丟到了一邊, 自己暈倒了。醒來的時候見到的首先是白色的天花板, 然後是一臉驚喜的傑西卡。之後是福德醫生、福德太太。意溪呢?
他們說意溪出現內臟大出血的癥狀, 才搶救過來。
單淳去意溪的病房外面,一直看著無菌病房裡安靜睡著的她。然後,福德醫生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說要跟他聊一聊。
「骨癌隱患」。「癌細胞轉移」。「心臟移植」。
每一樣都是致命毒箭,正中心臟。單淳聽完, 很平靜地問:“那我還剩下多長時間?”
拿著一張檢驗報告, 單淳一個人走到了醫院樓下的花園裡。很多人在曬太陽, 單淳稍稍仰起頭,感覺到灑落到他的臉上的陽光, 很暖很醺人。
“兒子,這是沒有希望的人才會問的問題。如果找到合適的心臟,那麼這個問題就不存在了。”
“那如果沒有找到合適的心臟呢?”
“那就得聽天由命了。不過,我看了手上所有患者的資料,找到了合適的。但是, 這對你來說有點殘酷。”
他手上拿著的, 就是意溪和他的心臟配型報告。
——意溪, 這讓我覺得, 我們的命運是相連的。爲什麼不是“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那樣的聯繫, 而是“只能活一個”呢?
一個拄著柺杖的白髮老爺爺坐到他的身邊。“陽光很好,對吧。”
“嗯。”單淳心不在焉地回答。
老爺爺又看了單淳一眼, 很明顯,他已經看到了他手裡的報告,也猜到了他的煩惱。
“陽光本身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它的名字都是曬太陽的人取出來的。它自己熱一點,涼一點,都沒有關係。”
單淳不明白老爺爺的意思。
“我們每個人的生命也都是一樣沒有意義,用什麼方式活多久,都是一樣的。但是,如果有人愛我們,那就不一樣了。”
“因爲我們的存在,對於他們的愛來說,就是意義。”
單淳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有著單淳這個聽衆,老爺爺心滿意足地倒進椅子裡:“小子啊,比起一個人曬太陽,我更喜歡在你這個年紀和心愛的姑娘一起淋雨。你呢?”
“我明白了……”單淳站起來,對老爺爺鞠了個躬:“謝謝您。”
——我猶豫的是,是不是真的可以留下你一個人。答案是,絕對不可以。但儘管這樣,我還是不想讓別的人來照顧你……
單淳撰緊了那張紙,一路小跑到福德醫生的辦公室。
老爺爺看著他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語:“我就喜歡一邊曬太陽一邊跟這種憂鬱的小年輕瞎扯淡。”
他把檢驗報告壓到福德醫生的桌子上,拎著自己外套,掏出手機給傑西卡打電話:“之前開玩笑說的那句話,可以兌現嗎?”
如果一早知道結局,你還會恨嗎?
意溪:“恨吧,有多喜歡就有多恨。因爲恨也是因爲愛。”
單淳身體越來越差,接受了化療,頭髮都掉光了,成天呆在特殊病房裡。他只能每天晚上裹得嚴嚴實實地去幫意溪掖被子。每一天每一天,沒有例外。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對意溪來說,他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
他也催著傑西卡,早一點讓複製版的他出現。讓那個他來陪伴意溪和他爸媽,到時候,他就可以安心走了。
但是,他和意溪都沒有等到第二個他出現。傑西卡告訴了意溪,他病重的消息,而意溪以爲他接近她是爲了她的心臟。即使是這樣,意溪真的填了那個什麼器官捐獻卡,然後,殺了她自己……
他所有的努力都成了場笑話。
誰知道要怎麼想開,誰知道要怎麼不恨……他自己。意溪是因爲他而死的。同樣的,他也恨意溪,因爲意溪不相信他的愛,也不相信“她好好活著”對於他的意義。
他一點也不要想念她。
下輩子,他不要再遇見她了,讓他們之間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變成泡影吧。
傑西卡的基因克|隆計劃重啓,他跟他的複製版約定好,去找意溪,去幫助她避免悲劇。但是不許愛上她,也不要讓意溪對他動心。
意溪拒絕他心意的時候,說她自己是“Bad Girl”。
可其實他們去埋許願瓶的時候,他偷偷看過,因爲他想知道,她的未來裡有沒有他。
看到的內容又讓他心疼。因爲她說希望亞當幸福,她說想回到過去。想阻止老師的悲劇,想阻止爸爸的悲劇,雖然爸爸不好,但其實有點愛他。
看吧,她三個願望都留給了別人。意溪從來都不是壞女孩。她就算是不夠好,又自私又有點他應付不來的小心機,他也會繼續喜歡她。更何況她……只是她自己。
好吧,其實他很想她。
好吧,其實他很想再見她一面。
好吧,其實他那麼瞭解他自己,所謂的約定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但是,跟他在一起的日子算不上是快樂的。就在這段日子裡,意溪學會了恨,意溪並不快樂。既然要重來,他來還她一個平安的人生吧。
不會再讓她受傷,她也不用再來到這家醫院。雖然在他離開之後,時空重疊起來,他們一起經歷過的時光全部從歷史上消失不見。
沒有人會記得,就像從沒出現過。
——可就算只有我一個人記得也沒有關係。至少是現在到我可以觸及的未來,意溪,我都不會停止愛你。
單淳拉開椅子站起來,忍住沒有回頭去看那個永遠睡著的她,怕自己再也挪不動腳步。
——17歲的你會比現在可愛嗎?17歲的你,還再喜歡上我嗎?一定不要。
他的心裡始終有一個明媚的夢境,夢裡的他穿過人羣不偏不倚地走到她的面前。
“你好,我叫單淳。”
那會是一個春末夏初的日子,窗外花香四溢,蝴蝶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