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筱雨沒有回頭去看,因為她知道是誰在問這句話,進門的時候她就已經看到他坐在那個位置了。他正是被分到了一班。大概是梁筱雨進去的時候人多,他沒有注意到。而后來陸陸續續的有人離開,教室里只剩下三五個人了,所以他才看到了她的存在吧。
梁筱雨沒來得及多想,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回答他:“是的,是我們村的,你們很熟嗎?”
回答他的是梁筱雨一個同村女同學,叫黎嫣的。
梁筱雨聽到他聲音更小的說:“她怎么把頭發剪成那樣了?”這句話,幾乎像是他在自言自語了。
梁筱雨一怔,這才想起自己的頭發來。因為臨近中考,在那之前兩個月梁筱雨把留了好幾年的馬尾辮給剪成了短發,還是那種比男生長不了多少的短發。梁筱雨當時想,她的發型一定是很難看,所以他才會這么問的吧。
其實梁筱雨也知道自己留那種短發不好看,但為了節省打理頭發的時間,她還是忍痛割愛了。
但梁筱雨沒有再聽到黎嫣的回答,因為下一刻黎嫣已經走到她面前來了,問她什么時候回家。梁筱雨就順勢站了起來,說這就走吧。她的心思已經被剛才那兩句對話打亂了,已無心學習,也就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黎嫣聽了梁筱雨的回答,就立刻轉回去整理書包了。梁筱雨也回過頭去,就在這時,他也抬起頭來了。他們的視線撞到了一起,梁筱雨心里有點兒慌亂,但還是忍住沒有把自己的目光移開,大膽的看了他一眼。她們已經有近一年沒有說過話了。
梁筱雨原本想開口同他打個招呼的,但就在一猶豫間,黎嫣已經拎著書包跑了過來,催促梁筱雨離開。
梁筱雨這才慌忙移開視線,拿起了自己的書包。梁筱雨聽到黎嫣對他說:“小侯,我們走了啊,你還不走嗎?”
他說:“哦,那個,你們先走吧,我也就要走了。”
后來梁筱雨就和黎嫣離開了,因為她們和他的家在不同的方向,所以梁筱雨并不清楚他那天有沒有立即離開。
但在回家的路上,黎嫣問梁筱雨說:“小雨,你跟猴子挺熟嗎?”
梁筱雨忍不住笑了:“什么?猴子?你怎么這么叫他?”
“我們都這么叫他,男生都當著他的面叫,我們女生不好意思當著面叫,只有背后才這么稱呼他,呵呵。”黎嫣笑道。
梁筱雨覺得挺有趣,就也忍不住笑了。
黎嫣見梁筱雨沒有回答她的話,就又追問了一遍:“你還沒回答我呢,你跟他很熟嗎?我聽他問你呢!”
梁筱雨只好答道:“上個學期他不是退到我們班來了嗎?有段時間他的位子在我后面。”
“哦,就僅僅是這樣?”黎嫣帶著一股探究的神氣問。
梁筱雨沒看她的眼睛:“就這樣啊,你還想怎么樣?”
黎嫣“唉”了一聲道:“就知道問你這個老古董什么也不會問出來!可人家那么關心你,你怎么連招呼也不跟人家打一個?”
梁筱雨悶悶的說:“他不也沒跟我打招呼嗎?”
黎嫣噗嗤一聲笑了:“原來你在這計較呢?你不知道那會兒他向我問你來著,后來還自言自語的說什么‘怎么把頭發剪成那樣兒了’。”
梁筱雨剛想說,我已經聽到了,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于是梁筱雨沒再吱聲,只聽到黎嫣又繼續說:“你別怪人家沒跟你打招呼,你不知道,在我們班那些不了解你的人眼里,你就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尖子生、優秀生,他們是生怕你不理人所以才不敢輕易跟你說話的。”
梁筱雨又想說,上個學期我們還在一起討論過數學題呢,他怎么會不敢跟我說話呢?但最后還是又一次把話咽了回去。
也許真像黎嫣說的那樣,是她“高處不勝寒”了?梁筱雨搖搖頭,擺脫了那些紛亂的思緒。
后來那名姓侯的男孩子好像是考上了中專,他退了一級插到梁筱雨這一年級復讀,就是為了考中專的。其實他除了數學成績還不錯以外,其他的科目都很一般,考高中確實是吃力了一點。
道不同,不相為謀。中考后,梁筱雨讀了高中,他進了中專,從此就杳無音信了。有些人,只能是你生命中的過客,而且這樣的人在你的人生經歷中才是占大多數的。只不過,這一類人中,真正給你留下印象的并沒有幾個罷了。
就在高一下學期的那個下午,在兩個男孩子都相繼離開以后,梁筱雨把玩著手中的鋼筆,很罕見的陷入了白日夢狀態。
梁筱雨并不是矯情,她是真的對霍峰的心思感到迷惑起來。在梁筱雨的心里,是早已經把他跟李靜聯系在一起的了,根本沒想過自己會和他有什么瓜葛。
誠然不錯,她在最初見到霍峰的時候,每逢霍峰把目光投向她的時候,她也會臉紅心跳,內心慌亂。但她諸如此般的種種表現卻并不是只針對他一人的。
因為性格的過于內向,使得梁筱雨在見到陌生男孩子的時候,都會產生同樣的反應。
而且,從學期的一開始,他們同被分到四班以后,霍峰不就一直和李靜關系挺近的嗎?他不時會來找李靜聊天,他們之間還經常開個玩笑什么的。甚至,李靜偶爾還會朝他發個小脾氣。
比如上次,李靜不就把霍峰一人丟在這兒,賭氣離開了嗎?而后來霍峰還追了出去,不知道用什么辦法又把李靜哄開顏了。而且李靜很快恢復了對梁筱雨一如既往的熱情態度。搞得就連一直以記憶力極佳自詡的梁筱雨后來都懷疑,先前那個對著她冷淡如冰的李靜,是不是真的存在過了。那也許是她一時的幻覺吧。
所以,提到霍峰,梁筱雨總是條件反射般的想到李靜,而看到李靜,也會時常想到霍峰,好像他們倆原本就是一個自然組合一樣。而梁筱雨也發現,李靜似乎并不介意別人開她和霍峰的玩笑。不但不介意,反而好像很樂意別人把他們倆放在一起說。
但就在那一刻,霍峰趁李靜不在,來邀請她出去看電影的時候,梁筱雨的的確確是迷惑了,糊涂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當然,梁筱雨并沒有笨到連那種可能也不會想到的,那種可能就是—他在追求她!
但當這個念頭出現在梁筱雨大腦里面的時候,卻把她自個兒嚇了一跳!怎么可能?她和他,怎么可能?
其實梁筱雨也說不清楚為什么她跟霍峰就不可能,也并不全是因為他是跟自己的好朋友關系要好的男孩子。那是她心里的一種直覺。她模模糊糊的覺得,她跟霍峰并不是一路人。
這還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梁筱雨從沒有想過自己會在高中時期涉足感情。她從進入這間學校大門的第一天起,就是沖著三年后某所大學的校門去的,又怎么會允許不相干的事情來歪曲了通往前方的道路呢?
但世事總是難料,人如果能夠始終把握住所有的事情,那世間就不會有那么多的悲歡離合了。生活中總有許多事情是人們把握不了的,而在這里面,最最難把握的,又要數人心了。
別人的心固然很難掌握,但很多時候,就連自己的心,都是自己無法控制的。
一直對自己要走的路無比堅定、信誓旦旦的梁筱雨不曾想到,就在不久以后,她一直保守的固若金湯的內心城池,卻被一張卡片打開了缺口,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它漸漸背離了她的個人意志,內心的感情洪流雖稱不上一瀉千里,卻是從此把梁筱雨自認為堅決無比的個人意志力慢慢的淹沒、腐蝕、瓦解,最終片甲不留的吞噬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