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巽追嵇徹的時候, 被劉慕昭和夏侯玨絆住了腳,等他追上去的時候,嵇徹已經(jīng)走了。
劉家屋宇眾多, 他也不知道嵇徹被安排在哪里, 因此便打問了好幾個小廝, 這才知道嵇徹在劉府東南角的湘竹館, 他趕忙朝湘竹館飛掠而去。
從墻頭爬進(jìn)去的時候, 便落在一片湘妃竹林里,大晚上冷風(fēng)吹竹葉沙沙作響,聽上去有些陰森。夏侯巽實在不能理解這些世家的風(fēng)雅樂趣, 好端端的把個院子搞得跟鬧鬼似的。
穿過一片湘妃竹林和一個小圓門,便到了院中主屋門口, 屋里一燈如豆, 阿徹應(yīng)該在里面。
夏侯巽本來直接推門進(jìn)去, 但是站在門口他突然踟躕了……他從云渺峰下來的時候,不僅打暈了嵇徹, 還消失了這么久……他,他突然有點心虛,不敢進(jìn)去。
嵇徹站在屋內(nèi),燈光將阿檀的影子映在門紗上。
那日,夏侯巽趁他不備打暈了他悄悄下山去了。
嵇徹一直昏睡到傍晚才醒, 醒來之后, 屋子里竟然沒有夏侯巽負(fù)荊請罪的身影, 嵇徹不由得生出怒火, 若是讓他找到阿檀, 定要將他倒吊在院里的歪脖樹上讓他好好反省反省。
只是他從屋里屋外找了一圈,都沒有發(fā)現(xiàn)阿檀的身影, 這時候嵇徹不免有些慌亂,正懷疑阿檀是不是怕他生氣去了落梅峰閉關(guān)。
正要去落梅峰找阿檀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床頭的案幾上放著一張紙,他拿起來一看,這才知曉這小子竟然下山去了。
嵇徹不由得開始后悔將他的輕功教的那樣好,導(dǎo)致阿檀現(xiàn)在翅膀硬了想飛就飛他都管不了!
坐在床邊看著他的信漫天想著,不免有些氣憤起來,這個小白眼狼,他陪他經(jīng)歷了這么多,卻還是說走就走,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顧慮……
說到底,還是那小子一點也不在乎他……想到此,嵇徹不僅更氣了,心中還直泛酸……哼!要走便走吧!!!走了就永遠(yuǎn)不要再回來了!!!
這小子竟然敢打暈他……還是用那些邪魔外道的武功,誰知道那些武功對身體有沒有傷害?!……他好不容易將他的奇經(jīng)八脈都修復(fù)了,他卻走上了修煉邪功的道路,若是邪路真那么好走,這世上豈不魔頭遍地走了?
他修煉的時候,到底有沒有想過,邪道一步一心魔,稍有不慎,他便會走火入魔!!哦!那是阿檀他自己的身體,他在這里瞎操什么心?!
雖然心中恨恨,但難免擔(dān)憂起來,尤其想起阿檀那雙血紅色的眸子……心中突然一緊。
這一路他都和夏侯巽在一起,不難猜出那邪功的來路,八成與之前在薄霧谷葉南衣給他的暗珠有關(guān)……天/衣教那么注重那暗珠,便知曉里面必然是威力巨大的邪功……
若是阿檀在他身邊,他還可以為他護(hù)法,不至于走火入魔,可現(xiàn)在阿檀不曉得去了哪里……若是他修煉的時候,出了什么岔子,那要如何是好……他越想越擔(dān)心,打坐修煉都沒有心情,拿了自己的琴和刀便下山去找夏侯巽了。
阿檀與夏侯玨有一個三年之約,這個約定眨眼便到了,因此嵇徹猜測夏侯巽一定會去建康找夏侯玨,便一路馬不停蹄朝建康趕過去。
到了建康,才知道阿檀根本沒有來找夏侯玨,他是半路貪玩還是遇上了什么麻煩,這小子慣會闖禍……別真是出了什么事?……想到此,嵇徹恨不得立刻在夏侯巽身邊保護(hù)他。
最后還是夏侯玨寬慰了他,他說夏侯巽沒有來建康,必然是去找天/衣教的麻煩了,眼下天/衣教在洛陽搶奪最后一片蜃云圖,夏侯巽很大程度會去洛陽,嵇徹現(xiàn)下也想不到什么好去處,便跟著夏侯玨來了洛陽。
他們往洛陽走的時候,劉府托他們沿路打探劉府小郎君的消息,快到洛陽的時候,劉府的管家便飛鴿傳書告訴他們,小少爺已經(jīng)找到了,是齊威侯的義兄夏侯巽送來了,還向南朝表示了感謝。
夏侯巽果然來了洛陽,嵇徹立時便想要早日趕到洛陽和阿檀見面,可轉(zhuǎn)念一想,阿檀說走就走,對他沒有一點留戀,如此他便也絕不要留戀他!!
因為憋著一口氣,他便沒有提前去劉家找他,而是跟著南朝的大部隊一起走,到洛陽城門口的時候,首陽宮的探子告訴他們,天/衣教提前下手,已經(jīng)圍攻劉府。
嵇徹這時候才有些慌了,夏侯巽此刻就在劉府,以他的性格定然是要摻和這些亂子的……想到這些,那些埋怨都被嵇徹忘在了九霄云外,他棄馬飛奔,先行趕到劉府。
剛到劉府便看到夏侯巽命懸一線的一幕,想也沒想,便將刀飛了出去……他并未想過要星岺的性命,只想將他逼退,卻沒想到手抖失了準(zhǔn)頭,竟將他當(dāng)場斃命……殺了星岺之后,他心跳的厲害,因為他深刻感覺到了內(nèi)心毀天滅地的殺意……
師父曾經(jīng)說過,他修行的是刀道,刀本來就是天性桀驁嗜血的邪兵,長此以往修煉便有可能會墮入弒殺的魔道,因此他的刀從不輕易出鞘,可如今他殺了人,心中卻半分愧疚也無……難道他也要入魔了嗎?那一刻,他甚至是茫然的……
回屋之后,嵇徹便將師父贈與他的《清靜經(jīng)》拿出來讀,想將心中的雜念都去了,可他卻一個字也看不進(jìn)去,心中想的都是他回來的時候,夏侯巽沒有跟來……阿檀是不是真的一點也不在乎他
直到夏侯巽的影子映在門紗上,嵇徹才心安下來……這次他絕對不先給他開門,他要阿檀真心實意認(rèn)識道自己的錯誤。可是他等了好半天,夏侯巽都在外面磨蹭不進(jìn)來……
……
夏侯巽在門外踟躕想側(cè)列,他想要不要弄出點傷,吐個血什么的,阿徹看他受傷,定然會緊張,便不會再追究了,突然又想起方才阿徹救了他之后,手都在抖,便知道方才星岺那兇險的一掌讓阿徹?fù)?dān)心了……他突然覺得利用阿玨對他的心疼來達(dá)成自己的目的有些卑鄙。
只是,若是不這樣,他又如何能進(jìn)的去屋里呢?
夏侯玨正在踟躕,突然被一雙手提起來,抓進(jìn)了屋里。
他驚魂未定,撞上了嵇徹憤怒的臉。
嵇徹將他拍在門板上,他從未見過這樣暴怒的嵇徹,一時間有些害怕,趕忙認(rèn)錯道:“阿徹,我錯了!”
嵇徹不為所動,加重了力度,夏侯巽被按在門板上,哭唧唧道:“阿徹,疼——我真的知道錯了。”
嵇徹根本沒有因為他的求饒而放松力道,他冷冷問道:“你說,你錯在哪里了?”
認(rèn)錯,夏侯巽的長相。他想也不想張嘴就來:“我不該修煉暗珠,不該打暈?zāi)悖辉摬缓湍愕绖e就離開……阿徹,我真的錯了——”他在心里猶豫了許久,將“想你”堪堪壓在舌尖下,道:“阿徹,我錯了,這些日子我——很掛念你……”
他背對著嵇徹,看不到他的表情,良久才感到胳膊一松,嵇徹已經(jīng)放開了他。夏侯巽轉(zhuǎn)身,嵇徹卻背對著他,不看他,夏侯巽站在他的身后,不知道應(yīng)不應(yīng)該湊上去……
良久,他才聽到嵇徹平靜道:“阿檀,你根本不明白你錯在哪里了?你錯在明知不可為卻偏要為之,根本不拿自己的性命當(dāng)一回事。方才若不是我及時趕到,后果是什么你自己想過嗎?你死了自己倒是一了百了,可你有沒有考慮過其他人的感受。”
夏侯巽愣住了,這時候才明白自己錯在哪里,若是阿徹真的為他修煉暗珠打暈他的事情生氣,那他也不會千里迢迢來江湖尋他……
長久以來,他都在自怨自艾,顧影自憐,雖然嘴上說著認(rèn)命,不介意阿徹不喜歡他,可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還是怨過阿徹的,怨阿徹不能以他想要的愛來寵愛他……
可他唯獨忽略了一點,不管是什么樣的愛,阿徹都是愛他的,時時刻刻顧及他的身體,樁樁件件都是為了他好,甚至還為他下廚,教他武功,可是他呢?除了不愛惜自己讓阿徹?fù)?dān)憂,修煉邪功打暈他,到底為他做過什么?他的愛到底為阿徹帶來了什么?他根本不配得到阿徹的喜歡……
嵇徹說完之后,突然覺得心里很煩亂,剛要說;“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卻冷不丁被人抱住了腰,夏侯巽將頭靠在他的背上,良久才道:“阿徹,我真的錯了,以后我都聽你的話。”他說話的氣息顫抖,嵇徹感覺自己背上的衣服好像被打濕了,他哭了?
嵇徹有些發(fā)愣,恍惚中想起來,倒是時常見阿檀流血,可他何曾在他面前流過淚?一想到這些,他的心微微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