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徹抓住他的手緊張道:“阿檀,你無事罷?”
夏侯巽雙眼微紅,恍然道:“無事。”他的聲音很輕,仿佛一聲耳語。
他臉上蒼白,神情恍惚,嵇徹能相信他真的無事?
嵇徹將夏侯巽半扶半抱坐在床邊,自然地伸手去抓夏侯巽的腕子想要為他診脈,夏侯巽下意識地躲開了,看著嵇徹疑惑的表情,他勉強露出個笑容來,道:“真的無事。”
那笑比哭還難看,充滿隔閡和距離,讓嵇徹心里很不舒服。
還未等嵇徹想清楚原因,忽又聽夏侯巽道:“阿徹,你不生我的氣便好了,夜深了,我有些困,便先回去了?!闭f著,不等嵇徹回答,起身便離開了。
今日之下嵇徹的感情之后,夏侯巽深覺愛情無望,眼下看著嵇徹,他心中都難受,便做了回縮頭烏龜,逃之夭夭了。
第二日吃飯之時,夏侯巽忽然冷不丁對嵇徹宣布,他要去落梅峰半山腰的山洞里閉關(guān)三個月。
嵇徹有些詫異問為什么?
夏侯巽道:“與阿玨的三年之約日漸進(jìn)了,我想著下山之前修煉到第四重,到時候也能多幫他一些,早日報了白馬山莊之仇。”
潛心修煉,沒毛病??蔀槭裁催@么突然?嵇徹感覺昨天晚上好像惹阿檀不開心了,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到底是哪里惹他不開心了……是不是他多想了,畢竟阿玨要閉關(guān)的理由十分正直順當(dāng),他好像并沒有什么立場阻止。
但他還是忍不住道:“你現(xiàn)下在連武峰修煉也無礙啊,為什么突然想到閉關(guān)?!?
夏侯巽盯著嵇徹的眼睛,笑道:“最近私心雜念太多了,十分影響修煉,且去了落梅峰還可以順帶辟谷,不食五谷心思雜念會少許多。”
嵇徹并不知曉夏侯巽的小心思,忽而想起昨日發(fā)現(xiàn)的春、宮、圖,眉頭一皺,忽而覺得他去了落梅峰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便也未再反對。
……
自此之后,二人雖相距不過數(shù)里,但卻實打?qū)嵢挛匆?,雖然知曉阿檀在落梅峰修煉,但嵇徹心中卻仍然時常記掛,修煉起來也不踏實。
再說夏侯巽,他說要閉關(guān)根本不是因為那狗屁的理由,只是為了躲著嵇徹。有時候,他也暗暗唾棄自己,覺得自己分明就是賤人矯情,阿徹對他那么好,幾乎可以說是百依百順,可他卻對他生出不該有的念頭來,懷著齷齪的心思還有臉賴在他身邊。
可有時候,他心中又隱隱有些怨嵇徹,怨他為什么要對他這么好,怨他為什么這么好讓他生出不該有的奢望來……可想到最后,他只能自怨自艾,他不能決定阿徹的行為,控制別人的感情,因此只能要求自己,要求自己別再沉溺于這樣無望的感情之中,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修煉。
起初閉關(guān)的十幾天,他心中并不平靜,反而更加思念嵇徹,修煉反而比以前更加滯后……后來他漸漸明白了,喜歡也是一種修行,也需要磨練自己,放手或者堅持后果都要自己扛,□□還是蜜糖,都要自己嘗。
待他想明白之后,修行仿佛也進(jìn)入了一個新境界,進(jìn)步越發(fā)快了……
因為他的至陰體質(zhì)和暗珠相合,修煉起來事半功倍,雖然因為剝離心魔之時魔心不穩(wěn)身中內(nèi)傷,但現(xiàn)下對修煉卻未有多大影響,進(jìn)益一日千里。
如夢令一共九重,待到他出關(guān)之時,他已經(jīng)修煉到第六重,若是神功大成,到時候莫說是□□教教主了,就是天下第一也有一戰(zhàn)之力。
經(jīng)過這幾個月的修行,讓他對阿徹和他的感情也放下了心中介懷,阿徹雖然當(dāng)他是親兒子,但他又不是他的親爹,是什么感情又有什么關(guān)系,日后慢慢調(diào)/教撩撥,總會變成他的男人。
他看上的人,必須要屬于他!
夏侯巽自己都未能注意到《如夢令》不僅令他的武功提高了許多,就連性情也變了許多。
三月未見嵇徹,確實十分思念他,因此夏侯巽完成每日的例行打坐之后,便出了落梅峰的山洞。
卻未曾想到一出洞口,便看到嵇徹在洞口站著,夏侯巽心中一跳,生怕他發(fā)現(xiàn)自己修行邪功的事情。
嵇徹看了一眼夏侯巽,皺眉道:“三月未見,怎么感覺你與往日有所不同?”他雖然容貌未變,但是眉眼間稚氣和天真卻全然不見了,平靜的眼波下隱藏著一股子陰鷙之氣,雖然身著白衣,但卻看上去非?!龐疲?
夏侯巽故意裝傻道:“什么變了?我大概長高了罷!”說著,他湊上去踮起腳尖用手比了比他倆的個頭,因為夏侯巽湊得很近,兩人呼吸相聞,嵇徹有些不習(xí)慣,便后退了一步。
夏侯巽看著嵇徹后退,唇角勾出一個笑來,好整以暇道: “你怎的在這里?”
嵇徹面無表情道:“今日便是三月之期?!备星槭莵斫铀?,夏侯巽心中大為受用,沖他明媚一笑。
他笑容舒展,嵇徹心中也莫名高興起來,心中的疑云也被壓下去了,道:“那快隨我走吧?!?
一路上,嵇徹難得多話,問他修煉進(jìn)度如何。
夏侯巽自然不敢說自己真正修煉的進(jìn)度和功法,便對他說進(jìn)益還是不大,嵇徹知曉他的身體與仙書相悖,便也未起疑。
兩人回了云渺峰,嵇徹便一頭扎進(jìn)廚房里,夏侯巽告訴嵇徹,如今他已經(jīng)學(xué)會辟谷,不用再吃飯了。
嵇徹邊搟面條,邊道:“往日不吃可以,但今日必須要吃一些。”
夏侯巽不由得有些奇怪,道:“為什么?”
嵇徹看著他,一副“你果然忘了”的了然表情,夏侯巽認(rèn)真思索,以為他不是忘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嵇徹卻在此時揭開了謎底,道:“今日是你十八歲的生日?!?
夏侯巽:“……”山中無歲月,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記得今夕何夕,想不到阿徹竟然還記得,原來時間過得這么快,轉(zhuǎn)眼間他和阿徹已經(jīng)認(rèn)識三年了。
嵇徹見他不語,便道:“人說吃長壽面就能長壽,你便也吃一碗吧。取個長命百歲的好彩頭。”
夏侯巽知曉白鶴翎曾對阿徹說他難以永年,這在阿徹心中是一塊心病,但他不是善于言語之人,他的關(guān)心和呵護(hù)從來不說,卻都化進(jìn)了日常的瑣事中,愿意為了他去學(xué)做飯,愿意陪著他修煉,愿意相信這世界上任何的美好祝愿。
夏侯巽看著那一碗賣相不好的長壽面,感覺眼眶濕潤,心道:“阿徹,這么好的你,必須要屬于我。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包括你自己。”
嵇徹自然不能知曉他的心思,滿懷期待地看著他吃面。
夏侯巽將嵇徹做的那碗面吃掉了,連一口湯也沒留下。
眼見三年之約日期漸進(jìn),夏侯巽想著若是能在下山之前突破第六重,也能對阿玨多些幫助,因此便越發(fā)加緊修煉起來。
阿檀閉關(guān)歸來這些日子,嵇徹心中漸漸疑竇叢生,進(jìn)來他總在他身上發(fā)現(xiàn)讓他十分不安的氣息,但僅僅是一瞬間,下一刻卻又消失了,讓他十分奇怪。
更奇怪的是有一日,空中有大梟飛過,夏侯巽蹲在石頭上看天,看到那梟之后,隨手拿起一個石頭丟上去,他漫不經(jīng)心,甚至都沒有看那梟,便將他擊中掉落下來。
要知道梟是一種飛行速度十分快的猛禽,可夏侯巽竟然隨隨便便丟了一個石頭就將他打下了了,這至少是仙書第六重才能做到的事情。
可按照夏侯巽的說法,他現(xiàn)在不過才修煉到仙書第四重,嵇徹心中疑心更重了,便漸漸留意起夏侯巽的舉動來。
他發(fā)現(xiàn),阿檀平日里修煉的就是仙書,只不過他在重復(fù)修煉前三重,并未沖擊第四重,這不奇怪,嵇徹還隱隱有些贊成,因為前三重有固本培元之效,對他的身體大有好處……
就在他以為是自己多想了的時候,他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件小事,讓他的疑心更重了,一日他忽然心起要給阿檀把脈查看他的身體狀況,阿檀卻以他身體已好拒絕了他……嵇徹猛然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有一年沒有觀察過阿檀的脈象了,阿檀好似是有意如此,每次總找各種理由拒絕。
他本想直接問他,但想到阿檀如此隱瞞,定然是不想讓他知道,若是當(dāng)面問他,他必定不會說實話。這小子睜著眼睛說瞎話的能力爐火純青,他若不想說,他定然問不出來什么,嵇徹惦記著夏侯巽身上那讓人不安的氣息,眉頭一皺,還真被他想出個辦法。
這日又是要下山采買的日子,嵇徹邀請夏侯巽一同前往,夏侯巽好容易等他出門,好繼續(xù)沖擊第七重,便以修煉為由,拒絕了,嵇徹只好一個人走了。
如同往常一樣,夏侯巽等他走了半日之后,才開始修煉,運氣一個大周天之后,他睜開眼睛,就看到嵇徹面色嚴(yán)峻地站在他面前。
而他被魔氣浸染的紅色瞳孔倒映在嵇徹清澈的眸子里,仿佛兩輪詭異的血色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