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外一座小小寺廟,今夜竟然成爲了一塊寶地,天下一等高手竟然聚集了四人之多。
那雲禪道人的來意尚且不知,但是瑤光和天韻珠爲何會來此,夏侯巽可是一清二楚。
今夜,怕是兇多吉少啊!
夏侯巽心念急轉,不知不覺抓緊了嵇徹的袖子。
一路上再兇險的情境也遭遇過了,但卻嵇徹卻從未見過夏侯巽如此擔憂,他問道:“外面這些人很厲害嗎?”
夏侯巽道:“瑤光你已經交過手了,在魔教的四個宗主裡面,她的武功是最差的……天韻珠那夜我們在青城山腳下見過了,她的實力在今晚來的三宗中間是最強的,她們口中的師弟是神宗的宗主白一心,這人行事十分邪性,但是他鮮少在江湖上走動,不過天/衣教的神宗是毒門,這白一心是個製毒高手,不可不防……最麻煩的是這個雲禪道人,此人是雲臺山的掌門,武功位列天下十大,今夜恐怕也是衝著蜃雲圖而來。”
雖然現下魔教只有三宗露面,但恐怕魔教的暗衛早就已經將這座寺院圍的水泄不通了。
突然,門外傳來異樣的沙沙聲,房頂的橫樑上“啪”得一聲輕響掉下一條蛇來,那蛇花色豔麗,一看便是條毒蛇。
夏侯巽拔出腰間的匕首,在蛇進攻的瞬間,扎進它的七寸裡,將它釘在桌子上。
這條蛇只是個開頭,忽然陸續又從房樑和半掩的門口進來許多蛇,那些蛇吐著信子,扭動著豔麗的蛇身,看上去都讓人膽寒。
禪房陸續傳來驚呼“蛇,有蛇!!!”
看到這些陰寒的毒物,所有人都紛紛逃離禪房,禪房外雖然沒蛇,但是卻有天/衣教的殺手正再等著他們,那些人將逃命出來的人都趕到一處。
天韻珠道:“小鬼,本座給你一刻鐘時間,你若是不乖乖出來,雙手奉上蜃雲圖,我便將這寺院裡的人全都殺了。”
房間內,嵇徹袖子一揮,一個金黃色的屏障出現將蛇擋在外面。
聽到天韻珠的話,夏侯巽心亂如麻,他絲毫不懷疑天韻珠這句話的真實性。將蜃雲圖給魔教,魔教不一定會放過這些人,可若是不給魔教,魔教絕對不會放過這些人,夏侯巽進退兩難,急紅了眼眶。
嵇徹看他哭了,拍拍他的手,道:“別怕,我定會護著你的。”
夏侯巽一邊擦眼淚,一邊道:“你胡說,小爺我纔不會嚇哭呢……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以前夏侯巽特別喜歡看江湖話本,那裡面的人死到臨頭都會說“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當時,他覺得這句話特別豪邁,想著若是自己有天爲了自己的兄弟和家族死去,死到臨頭也定要說出這句話。
可今日死到臨頭,他終於有機會說這句話,心裡一點豪邁之情都生髮不出來……東躲西藏幾個月,拼盡全力活下來,除了義父的臨終所託,最重要的是他真的不想死啊!還要背上這麼多條人命?這些人又有何辜?
啊啊啊!夏侯巽真想大喊一聲,去他孃的捨生取義啊!老子不想死啊!
但事已至此,他不能茍活於世,不能丟了夏侯家的顏面,成爲夏侯家的恥辱!方纔一瞬間,他已經下定決心,圖是一定要送到晉國朝廷的,但這些人也絕對不能死!
嵇徹見夏侯巽擦掉眼淚之後,一言不發就開始脫褲子。他眉毛一抽:“……”
夏侯巽看著嵇徹一言難盡的表情,眼圈紅紅地瞪了他一眼,壓低聲音道:“想什麼呢?!”
脫了褲子之後,他將扎蛇的匕首抽/出/來,在衣服上擦了擦。
嵇徹看著夏侯巽拿著刀彷彿下定決心的樣子,恍然大悟……這小子……不會是要自宮吧!
以前,他師父告訴他,有一種武神功心法,習之便可以稱霸天下,只是——欲練此功,必先自宮。因其毀人身體,被稱爲邪功,正道人人得而誅之,如今已經失傳很久了。
難不成……阿檀此番爲了脫困,竟然要對自己下如此狠手?
夏侯巽眉頭皺在一起,似乎下定決心般用匕首朝自己的下/體刺去,千鈞一髮之際嵇徹抓住他拿著匕首的手,道:“阿檀,萬萬不可!”
夏侯巽從未見過嵇徹如此緊張的表情,頓時心下一暖,但是他已經下定決心,誰也不能阻止!!!
於是他對著嵇徹苦笑道:“阿徹,我也不想,只是,爲了將寶物安全送到建康,我必須如此!”
嵇徹臉上生平第一次顯現出焦急的神色,他道:“那你想過以後嗎?若是你真的將它割了,你後半生便都毀了,永遠不能享受世俗的快樂,爲了一張圖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夏侯巽就納悶了,他不過就是想將藏在大腿血肉裡的藏寶圖拿出來,怎麼就毀了後半生,這大腿肉是長不好了還是怎麼的?!
嵇徹又劈手躲下他的刀子,義正言辭道:“我是絕對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自宮的!”
夏侯巽:“……”雖然大敵當前,但還是想打死他怎麼辦?
他的臉因爲羞惱漲紅了,一腳將嵇徹從牀上踹了下去!
嵇徹有些蒙,夏侯巽奪下他手裡的刀子,一刀扎進大腿裡。
嵇徹:“……”
夏侯巽將一個彈丸大的黑色的玄鐵一般的東西從大腿的血肉裡掏出來,遞給嵇徹道:“這便是江湖中人人爭奪的蜃雲圖了,你將它帶走,交給謝安!阿徹,你一定要親手交給謝安啊!若是……若是寶圖有失,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夏侯巽眼眶紅了,熱切悲慟地看著嵇徹。
嵇徹在他眼中看到了熱切的留戀和不顧一切的決絕,那目光似乎有某種吸引力,要將嵇徹吸進去。
嵇徹發愣的瞬間,夏侯巽已經面無表情站起來,走到門口了,他身上還有一份假的蜃雲圖,他要用那份假圖和天/衣教談判,吸引天/衣教的注意,救下寺院裡的人,同時掩護嵇徹讓他將圖送到晉國朝廷。
他剛要開門的一瞬間,嵇徹按住他的手,沉聲道:“要走一起走!”
夏侯巽笑著推開他的手道:“別傻了,阿徹,你初出茅廬,不知道這江湖險惡,此番我們就算是將圖給他們,難道天/衣教就會放過這寺院裡的人和我二人了?他們絕不會容許這世間有第二人看過寶圖,哪怕是殘片,你明白嗎?如今我們倆能將蜃雲圖順利送出去存活一人,已是萬分幸運了。阿徹,若是沒有你,我此番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認識你,能多活這些時日,去沒去過的地方,吃沒吃過的東西,我已經萬分榮幸了。如今,這些偷來的日子也到了該還的時候了。阿徹,保重。”
嵇徹拉著他道:“阿檀,我說過會保護你,就絕不會食言。”
夏侯巽看著嵇徹,眼神中帶上了他都沒感覺到的溫暖柔和,還記得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將他誤認爲青城山上的神仙,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才發現,他就是神仙啊,是個強大溫柔卻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人。
雖然他平日裡的寡言少語有時候能將他氣的翻跟頭,心中時常想要不是爲了蜃雲圖,他早就離開了,可如今真到了離開的時候,他心中竟是萬分不捨……
若說這世間還會有一方天地讓他感到安全,那便是阿徹在的地方……
阿檀心下酸澀溫暖,竟不知是何滋味,他拍拍阿徹的手,道:“阿徹,你會一直保護我,我從未懷疑。只是眼下是九死一生的險境,今夜我是必死無疑了,臨死前唯一的願望就是完成義父的臨終遺願,將蜃雲圖送到東晉的皇宮裡頭。阿徹,你若是能幫我完成這個願望,那便不算有負於我。”話音未落,兩顆豆大的眼淚便滾落出來。
今晚哭了好幾次,他有些不好意思,低頭笑了一聲,擦掉自己的眼淚,道:“阿徹,保重!”
夏侯巽說完,便想將自己的手從嵇徹的手中抽出來,卻沒想到嵇徹握得更緊了,嵇徹的聲音在他頭頂上響起,道:“我師父說,千金一諾,我自己的承諾我會遵守,至於你自己對你義父的承諾便由你自己去實現吧!”
嵇徹說完之後,閉上眼睛,身上的長衫無風自舞,一道金光自他身上發出,那金光包裹住夏侯巽直衝天際。忽而,一道金光變成兩道,三道,千萬道,所過之處,陰寒的毒蛇全部消散死亡。
金光過後,衆人看到一個青年帶著一個少年站在大雄寶殿正殿的屋脊上,夜風將那青年的衣角吹起來,清冷的月光下更顯得他豐神俊朗,翩然如月,天下同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