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議事殿中出來后,柯川丁便感覺自己一點都打不起精神。遙遙聽著熟悉的玩鬧聲從山谷里傳來,他的心情更加低落。
“自己這是怎么了?”
那玩鬧聲屬于年紀更小的孩子們,往常他聽到后雖然并不會一起參與進去,但也不會生出什么負面的情緒。
但今日,他聽著這喧嘩聲,只想悶頭獨自走遠。
陰米穗劃過他的衣衫與皮膚,發(fā)出窸窣的響聲,他全然沒注意自己走到了哪里,心中想著的還是之前王嵐與陰煞簽訂契約時的場景。
“難道,這就是人書之中所寫的嫉妒?可是王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又怎么會嫉妒他呢?”
人書在經(jīng)過法則補全之后內(nèi)容包羅萬象,圍繞著吳債所定下的忠孝禮儀信五字,延伸出了許多不同的信息,對于嫉妒等負面情緒的分析,便在其中占下了不小的比重!
畢竟,知惡方能夠持善,兩相對照才能鑒明本心。
此時柯川丁一想起人書中對于嫉妒的描寫,心情變得更糟,還平添了幾分慌亂。他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無意識的加快了腳步。
“可是,現(xiàn)在我的感受真的和書里所寫的很像,難道我也是惡人?我也會...去害我最好的朋友?不,不會的,我不可能去做那樣的事。”
“砰!”
柯川丁的左腳突然踢到了什么,腳趾一疼,一塊白色的物體從他眼前劃過。柯川丁恍惚間只看了個大概,再想定睛看個清楚時,那白色物體已經(jīng)落入了一片綠草之中,隱沒去了蹤影。
涼風拂過背脊,讓柯川丁的心跳陡然加快!
“那是什么?陰煞之地里...怎么會有草?!”
從小他就一直聽山谷里的大人們說起,說陰煞之地中只存在有酸果這唯一一種植物,直到后來司陰府的人在這里種下陰米,陰煞之地中才算有了一種不同的顏色。
而眼前他所看到的綠草,絕不會是陰米!
他母親臨終前最后留給他的叮囑,浮現(xiàn)在他的記憶之中。
“當你看到綠色的草,那就跑吧,閉著眼往回跑,千萬不要回頭!”
自己碰到陰煞了!
待他想清楚這點,柯川丁的雙耳瞬間一嗡,只能聽到無盡蜂鳴,臉色漲得通紅,腦袋里好像被倒入了熾熱的巖漿。
他的思維在這一刻幾近靜止,完全是憑本能轉(zhuǎn)過了身,然后緊閉著雙眼拼命奔逃。
風聲于他耳邊呼嘯,但他沒有聽到,似乎正有人呼喊他的名字,但他也如同未聞,他只是保持著一開始的姿勢,拼盡所有的力氣向來時的方向奔跑!
不知就這樣跑了多久,完全耗盡了體力的柯川丁一腳踏偏摔倒在了地上,身上擦出道道血痕,這痛苦讓他稍微清醒了一點。
“自己跑了多久了?應(yīng)該有小半個時辰了吧?按照之前的速度,我是不是已經(jīng)跑到了山谷之中?”
柯川丁幻想著自己一睜開眼便能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但四周的寂靜,卻讓他無論如何都鼓不起勇氣來睜開雙眼!
“噗、噗。”
沉重的腳步聲從后方響起,然后一點點的向他靠近。聽那腳步聲,似乎來人是踩在某種柔韌的物體之上。
柔韌的物體...是草嗎?自己的身后怎么還會有草?
對了,肯定是陰米,自己肯定是跑到了山谷附近,后面的人肯定是踩到了陰米。
“是王嵐嗎?”
“還是丘大叔?”
“院長?”
柯川丁呼喚著那些他所知道的名字,期望身后的人能夠給他回應(yīng)。但直到他全部問完,身后的那人依舊沒有開口說話。
腳步聲越來越近,很快便到了柯川丁的背后。
“是誰...你到底是誰?!”
依舊沒有回應(yīng),甚至就連腳步聲都完全消失。
在這詭異的寂靜里,柯川丁終于忍耐不住,微微張開了雙眼。
入目的是無數(shù)黑色長發(fā),它們從空中垂下,完全遮蔽住了他的視線。
柯川丁抬頭向上,看到了一張扭曲著的臉。
“咯咯...”
柯川丁想要發(fā)出尖叫,但因為過度緊張,只發(fā)出了不明意義的聲響。
“你知道嗎?其實每個人都有兩面性。”
一道柔和的男聲從柯川丁的身后響起,語氣平淡,好像并沒有看到那正露出猙獰笑容的陰煞。
“況且,你之前的感受不一定是嫉妒,在我看來,它更像是一種由失落與不甘雜糅在一起的情緒。”
一只冰冷的手摸了摸柯川丁的腦袋,安撫著他的情緒。
那陰煞的獰笑陡然凝固,它的面容上出現(xiàn)了一絲慌亂,然后便想舍柯川丁離去。
但它剛動,一只從虛空中探出的大手,一把捏住了它的臉頰。
“這種情緒并沒有危險,只要你能夠借此看清自己,那么反而會帶來無盡的好處。”
黑色火焰從大手中落下,被抓住的陰煞發(fā)出震天的嘶吼,徒勞掙扎。
“記住,情緒是情緒,處事是處事,不要將兩者混為一談,也不要被情緒所支配!”
鎖鏈聲響,一道黃黑色的鎖鏈纏繞于那陰煞之上,將其拖入了虛空之中。一道身穿紅黑色判官服的身影顯露于他的面前。
“酆都大帝大人!”
柯川丁想要跪下行禮,方一屈膝卻被一道勁力托起。
吳債擺了擺手,示意不用,然后伸手指向了自己的臉頰,問道:“你知道這兩道血痕是怎么來的嗎?”
“不知道。”
“我剛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便看到有人死在我的面前。我為他們流下了兩行血淚,給自己染上了兩道血痕。從那一天起,我便成為了諸天萬界之中唯一一個因為別人的冤屈而墮落成陰煞的陰司正神。你說,我算善良嗎?”
“算!”
“可到了后面,我一個人走進了某個宗門,在一夜間勾走了數(shù)百道惡魂。你說,我算是惡人嗎?”
“。。。”
“對于那宗門里的人來說,我就是惡人!我同時扮演著善惡兩種角色,但這并不矛盾!你的情緒也是一樣,你的失落和對朋友成為司陰者的喜悅并不沖突,只不過你對自己的期望太大,導致你的失落一時蓋過了喜悅。”
“是...”
吳債再次伸手摸了摸柯川丁的頭,微笑道:“你是個好孩子,我可以為你破例一次。”
柯川丁抬起頭,茫然的看著吳債,并不知道對方指的是什么。
“我會教給你司陰者所需要練習的功法,但你也必須遵守一個約定!你要在我們找到蘊含你父母魂魄的陰煞前,將功法修煉到足以承載它們的程度。否則,你就只能讓它們和其他人締結(jié)契約。怎么樣?”
柯川丁的神色由狂喜逐漸變得慎重,他低著頭思索了好一陣子,然后抬頭直視著吳債的眼睛。
鄭重說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