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朕,回來了
孫重樓的名聲不好聽。
蔣慶之的忠僕,殺神座下的阿修羅。
特別是這廝當街一刀把俺答使團的副使梟首後,那兇名更是能止小兒夜啼。
——別哭了,小心把阿修羅招來。
王主事幾乎是下意識的搶過了那張紙,就準備往嘴裡塞,只聽嘭的一聲。
房門被人從外面踹開。
蔣慶之率先走了進來,淡淡的道:“有本事你便把那張紙塞嘴裡試試。”
“剖開他的肚子就是了。”孫重樓靈活的就像是一隻猴子般的輕鬆翻了進來,一把揪住了王主事,把紙條搶在手中。
王主事悲鳴道:“長威伯!”
“還有本官!”
王以旗跟著出現了,接著是吳華。
陳先生卻好整以暇的拿起酒杯,“長威伯稀客。”
他看了王主事一眼,“咱們只是在此飲酒。”
王主事恍然大悟,“是啊!正是如此。”
“以爲沒人證便能混淆過去?”蔣慶之笑的很是開心,拍拍手。
身後走出一人。
“陸炳!”陳先生面色劇變。
“還有咱!”東廠芮景賢來了。
蔣慶之微笑問道:“這人證夠了嗎?”
“若是不夠,還有哥哥我!”
朱希忠進來,見二人面色慘淡,不禁笑了,“慶之準備了好幾個手段,沒想到第一個你等便熬不住動了手,真是白瞎了他的謀劃。”
王主事知曉自己難逃一劫,便罵道:“蔣慶之,你倒行逆施,遲早會有滅門之禍……”
蔣慶之冷冷道:“石頭,丟他下去。”
“你敢!”王主事奮力掙扎,“你沒權處置本官,你……熬!”
孫重樓重重一拳把他打的跪在地上,隨即單手提著他,一發力,就丟了出去。
呯!
外面傳來了錦衣衛的笑聲,“有人畏罪潛逃了啊!”
“你!”陳先生沒想到蔣慶之竟然不是泄憤,而是玩了這麼一手。
蔣慶之呵呵一笑,“你也想試試?”
負隅頑抗,畏罪潛逃,罪加一等!
陳先生舉起手,“我並未反抗。”
蔣慶之回身。
“他反抗了。”陸炳說道。
“還準備撕咬咱,狗東西!”
孫重樓抓住陳先生,陳先生喊道:“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蔣慶之走了過來,“把火藥配方散播出去,以至於人盡皆知。俺答一旦獲得火藥配方,此後九邊無險可守。”
蔣慶之劈手一巴掌,“這個罪責必然是我蔣慶之來領,看,他弄出了火藥,卻把配方丟給了俺答,該不該死?墨家該不該滅?該!可這個大明呢?本伯想問問你等,這個大明算什麼?”
蔣慶之一腳踹倒陳先生,怒不可遏,“就爲了滅掉墨家,滅掉我蔣慶之,你等就甘願把大明置於險境。這便是你儒家口口聲聲的一心爲國,衆正盈朝,君子滿堂?我呸!”
陳先生努力擡頭,腫脹的眼中多了恨意,“你說我儒學非治世之學,你可知這話讓天下多少讀書人恨你入骨?蔣慶之,你這是在砸所有的飯碗。連陛下都不敢如此,你這個瘋子……”
“我不砸你等的飯碗,時辰一到,所有人的飯碗都會蕩然無存!”
蔣慶之想到了東林黨,想到了那副對聯,什麼風聲雨聲讀書聲……
他想到了所謂的衆正盈朝,但帶來的卻是亡國之禍。
他想到了自盡於煤山之上的崇禎帝,想到了那些血腥殺戮……
“此等人不怕發配。”陸炳今夜被蔣慶之邀請來看戲,沒想到竟然這麼精彩,“儒家子弟遍及天下,就算是被髮配到蠻荒之地,依舊有人照拂他們。”
芮景賢冷笑道:“陛下便知曉這一點,故而寧可動用廷杖毒打。”
這是儒家的天下!
帝王也無可奈何!
陳先生呵呵笑著。
蔣慶之回身拿起椅子,笑道:“孃的!這實木的太沉了些!”
他回身,高高舉起椅子。
“慶之!”朱希忠伸手,可卻晚了。
椅子重重砸下去。
呯的一聲。
接著一聲像是從地獄中發出的慘嚎讓整個酒樓都被驚動了。
蔣慶之拍拍手,回身微笑,“許多事總得有人做不是。”
朱浩剛進來,正好目睹了全過程,心中暗喜。
陸炳淡淡的道:“這人走路不小心,竟然跌斷了腿。”
芮景賢看看蔣慶之,乾咳道:“跌斷了就跌斷了,可這人倒黴的……竟從窗戶又跌了下去。”
“是個好主意,石頭!”蔣慶之指指窗外。
慘嚎中的陳先生尖叫道:“饒我,饒我一命……”
孫重樓單手提起他,往窗外一扔。
“好一頭熊羆!”芮景賢灼熱的眼神讓孫重樓打個寒顫,“你要作甚?”
“嗬嗬嗬!”芮景賢尖利的笑道:“小子,可願來我東廠?”
孫重樓說:“我可不想沒卵子!”
芮景賢面色一黑,嘟囔道:“就是一坨肉,那玩意兒很有趣嗎?”
……
夜色中,街上行人稀疏。
細雨飄落,寒風伴隨著雨絲往人的骨髓裡鑽。
陸炳手中拿著那張紙,回身問,“這配方……”
“半真半假!”王以旗說道。
芮景賢尖聲道:“長威伯謹慎吶!”
嚴嵩接到消息後,嘆道:“武學,兵部……老夫敢打賭,王以旗那事他們定然早有謀劃,一直引而不發,便是在等武學之事醞釀……”
嚴世蕃靠著椅背,獨眼上捂著熱布巾,聲音有些沉悶,“若是沒有王以旗遺失文書之事,那些人定然會全力阻攔重組武學。王以旗遺失文書乃是誘餌,蔣慶之真正要釣的魚是武學!”
……
“醉翁之意不在酒!”
楊清一拍書桌,“蔣慶之在意的是武學!”
韓瑜點頭,“武學若是得力,每年便會源源不斷出許多將領。將門乃是大明隱患,陛下好大的膽略……竟敢想斬斷將門的根基嗎?”
楊清坐下,瞇著眼思忖著,“當下武將大多武勳出身,這些人通過聯姻等手段彼此抱團,時至今日已然尾大不掉。老夫本以爲陛下會徐徐圖之,誰曾想這一出手卻雷霆萬鈞,不給將門應對的機會……好膽!”
韓瑜輕聲道:“你可看出了什麼?”
“什麼?”
楊清眸子裡多了些回憶之色,“陛下剛登基時……”
……
“那年朕剛登基,眼中的大明處處都是毛病。朕不能忍,於是便大刀闊斧的開始了革新。”
永壽宮中,蔣慶之盤坐著,手中拿著一卷道書,仔細傾聽。
道爺也盤坐著,不過是雙盤,他眸子裡多了回憶之色,“那一年,朕雄心勃勃,不過……”
隨後就偃旗息鼓了。
“朕本以爲此生再難找到當年那等豪情壯志,沒想到啊!”嘉靖帝摩挲著玉錐,“看著那空蕩蕩的武學,朕在暢想著無數心懷天下的學生站在校場上,出現在天下各處衛所,帶著大明將士走出去,去廝殺,去爲這個大明贏得生機。慶之,朕能看到那一日嗎?”
“必然能。”蔣慶之說的很篤定。
道爺如今才四十二歲,歷史上他活到了六十歲,也就是說還有十八年。
而且蔣慶之若是能把道爺嗑丹藥的問題解決掉,不說多,多活五年吧!
六十五歲。
如此,還有二十三年。
“一定能!”蔣慶之認真的道。
蔣慶之隱隱有一種感覺,鼎爺不會給他二十三年來挽回大明國祚
十五年?
還是十年。
在此期間,他必須要把大明國祚補滿五百年。
“你這娃!”嘉靖帝看著蔣慶之,眉眼柔和,“昨日朕夢到了太子,太子問朕,父皇,做帝王可辛苦嗎?朕回答,辛苦,也不辛苦。”
他看著蔣慶之,“慶之可知?”
蔣慶之說道:“若是君臣志同道合,則再多的辛苦也甘之如醴。這是不辛苦。”
“可哪來那麼多的志同道合。”嘉靖帝淡淡的道:“今夜之事讓朕頗爲震驚?那些人竟然爲了所謂的道統,爲了權力而把江山社稷視爲無物。”
“前宋時他們不就是如此嗎?”蔣慶之說道。
而儒家也是從前宋開始徹底統治了中原。
“朕在想如何肢解這個龐然大物,可這個龐然大物早已和大明融爲一體,牽一髮而動全身。不好動……”
蔣慶之卻有信心。
他見道爺陷入了沉思,便悄然起身,對黃錦指指外面,示意自己得回去了。
黃錦把他送出去,低聲道:“陛下這幾日沒睡好。”
“爲何?”
“太子。”
深夜。
嘉靖帝在殿外緩緩踱步。
“陛下,天冷,要不……”黃錦勸道。
嘉靖帝只是不理,他仰頭看著蒼穹,“太子昨日在夢中還問了朕,父皇,這個大明……還有救嗎?”
黃錦心中一震。
“黃伴,你說這個大明可還有救?”
黃錦低頭,“奴婢以爲,還有救。”
“爲何?”
“奴婢聽聞今日兵部許多官吏疏遠了王以旗,可心胸狹隘的侍郎吳華卻公開力挺,並願入墨家……聽聞彼時的兵部飯堂三成官吏依舊肯站在他們一邊。”
黃錦認真的道:“陛下,這個天下,依舊有無數忠心耿耿的臣子心向大明!”
他擡頭,就見嘉靖帝走到臺階邊緣,伸開雙手,彷彿在擁抱著什麼。
“朕,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