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慶之甫一到大同就逼退了敵軍,接著當衆羞辱了布政司使黃茂,爲大同守軍出了一口惡氣。
總兵府,蔣慶之坐在上首,諸將目光熱烈的看著他。
“本伯輕騎而來,便是想及早獲知消息,以便應對。張總兵說說吧!”
張達說道:“敵軍這陣子一直在大同周邊遊弋,遮斷我軍斥候。直至今日,敵軍遊騎才逼近大同。”
很簡潔,但蔣慶之卻從中獲知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從今日敵將的手段來看,他是想以遊騎爲誘餌,隨後主力突襲大同。”
一個文官說道:“張總兵冒失了。”
這是戰後總結,不是指手畫腳吧……幾個文官看著蔣慶之,等著這位鉅子爲自己的走狗辯護。
張達眸色黯然。
蔣慶之淡淡的道:“當年數百敵軍就能讓守軍噤若寒蟬,今日面對五千敵軍,大同守軍敢於直面敵軍,拔刀相向。這份勇氣,這份果決,令本伯讚賞。”
“可若是伯爺不至,今日會如何?”那文官笑吟吟的道。
“兩敗俱傷。”蔣慶之冷冷的看著文官,“怎地,看你是希望兵敗?”
文官呵呵一笑,“下官自然是希望大勝。”
“那你爲何笑的如此幸災樂禍?”蔣慶之突然起身,文官瞬間後退,下意識的道:“下官不敢!”
呃!
蔣慶之還沒過來啊!
你竟然就縮卵了。
黃茂不禁嘆息,覺得豬隊友太多。
蔣慶之輕蔑的道:“本伯趕到之時,守軍與敵軍纏鬥佔據上風。城中尚有步卒,步卒列陣擋住敵軍主力,以優勢騎兵圍攻敵軍遊騎……可知這是什麼?”
“消耗戰!”蔣慶之開口,諸將馬上就聚精會神。
小課堂開始了……
“這等消耗戰打的便是士氣,打的便是諸將的意志。”蔣慶之看到有人摸出了紙筆,不禁莞爾,“士氣越高,支撐的越久。我大同守軍兵力佔優,敵軍有的不過是心理優勢罷了。心理優勢……不懂?”
這些人該去武學補課了!
蔣慶之見衆人不解,便說道:“土木堡之變後,草原異族與大明邊軍廝殺,勝多敗少。時日長了,此消彼長,敵軍見到咱們就會有必勝的信念,而咱們遭遇了敵軍,必然未戰先怯。敵軍十成實力能用出十二成。而我軍……最多五成。這便是心理優勢帶來的好處。”
蔣慶之想到了後世的某隊。
諸將恍然大悟,有人奮筆疾書,有人在喃喃默誦。
張達說道:“今日伯爺以兩千騎直面敵軍四千,敵將卻引兵而退,不敢交戰,這也是心理優勢。”
衆將不禁大笑。
黃茂記得在剛得知俺答大軍南下的消息時,總兵府那凝重的氣氛。可再看看此刻,輕鬆的彷彿來的不是俺答的大軍,而是一羣肥羊。
是什麼讓這些蠢貨變了模樣?
是蔣慶之!
黃茂知曉自己犯錯了,他低估了蔣慶之在武人心中的威望。
只是一人,便讓大同守軍士氣大振。
就如同蔣慶之所說的心理優勢,此刻的明軍,十成實力能發揮出六七成來。
這便是名將嗎?
黃茂心中一怔。
“伯爺。”陳集趁著空隙說道:“下官帶著夜不收哨探,直至大同之外百餘里,其間遇到了敵軍萬餘騎。”
“那是前鋒!”蔣慶之說道,“俺答看來頗爲謹慎,選擇了步步爲營。”
張達笑道:“這算不算是心理優勢?”
衆將再度大笑。
陳集卻沒笑,“下官路過長新寨時,長新寨剛被敵軍攻陷。”
張達愕然,“烽煙並未傳至大同。”
陳集說道:“下官率軍一路往南,發現烽燧中的守軍早已被摸了。”
敵軍先幹掉了烽燧守軍,這才攻打長新寨。
“用兵的手段不錯。”蔣慶之默唸著林思源這個名字。
“另外,敵軍攻陷長新寨後,用守軍屍骸在城頭堆積屍山。”
這是效仿蔣慶之築京觀,也算是以牙還牙了。
蔣慶之說道:“手藝差些意思。”
這話裡的殺意凜然。
“敵軍用戰馬活活拖死了守將。”陳集想到了地上那個名字,“寨中倖存一人。”
秦二被帶進來,跪下說:“千戶臨去前發誓……寨中的婦人被敵軍凌辱,臨去前哀嚎……”
秦二擡頭看著蔣慶之,眼中恨意滔天,“他們說,長威伯定然會爲我等復仇!”
蔣慶之抖菸灰的手停頓了一下。
然後。
頷首。
說:
“好!”
……
巴爾斯就在林思源之後的三十餘里等待俺答的消息。
斥候不斷傳來消息,林思源所部行蹤詭秘。
“他這是在尋機。”巴爾斯冷冷道:“五千騎就想做大事,不愧是林思源。”
這話帶著譏誚之意。
“萬戶,大汗的信使來了。”
俺答的信使來了。
“大汗吩咐要謹慎,另外。林都督何在?”信使問道。
巴爾斯搖頭。“林思源行蹤不定。”
信使蹙眉。“大汗吩咐,務必讓林都督謹慎。”
巴爾斯說道:“如此,我讓人帶著你去尋他。”
信使感激的拱手,“多謝萬戶。”
巴爾斯不動聲色的給林思源下藥,“我早些時候令人提醒過他要謹慎,不過……並未得到回覆。”
林思源攻破長新寨的戰功,令巴爾斯暗自嫉妒。而林思源對他的告誡嗤之以鼻,更是徹底激怒了巴爾斯。
“他竟如此倨傲嗎?”使者是俺答身邊的侍衛,不說見官大三級,平日裡也是習慣了俯瞰衆生。
“哎!”巴爾斯只是嘆息。
……
使者走了。
巴爾斯吩咐道:“準備出發。”
“萬戶,要抵近大同城嗎?”有將領問。
巴爾斯點頭,“林思源雖說倨傲,但用兵……不差。”
他看著自己的心腹將領,說道:“還記得五年前林思源剿滅那支部族之戰嗎?”
心腹點頭,“林思源也是如同此次一般,先是在外圍遊弋,拔除一些小部族,斷掉敵軍耳目。敵軍失去了耳目有些惶然不安,林思源以小股人馬出擊,引誘敵軍大舉出動,他自己親率主力突襲,大獲全勝。”
“這是林思源最爲擅長的戰法。”巴爾斯說道:“雖然不喜此人,但我依舊要承認,此人用兵確實了得,否則大汗也不會讓他率軍哨探。”
沒錯兒,林思源的任務就是哨探。
“萬戶!”
有斥候回來了。
“可有林思源的消息?”巴爾斯問道。
斥候搖頭。
艸!
巴爾斯眼中多了些陰鬱之色,“這廝去了哪?”
“咱們遇到了林都督的斥候,他們並未說出去向。”
“這是不信任我等!”有人不滿的道。
“不。”巴爾斯沉聲道:“他這是要搶頭功!”
官升兩級啊!
這是俺答親口說出來的。
“萬戶,出擊吧!”
“萬戶,咱們一萬騎,就算是大同守軍傾巢出動,咱們難道還怕了不成?”
“就是,這首功定然是咱們的。”
巴爾斯蹙眉看了諸將一眼,“我軍一至,張達必然會閉門不出,哪來的頭功?”
一萬騎,只需抵達大同外圍,巴爾斯敢打賭,明軍的斥候都會躲的遠遠的。
“不過……林思源孤軍深入,咱們總得要去接應。”巴爾斯說道:“準備拔營。”
衆人喜笑顏開,有人嘀咕:“萬戶爲何又改變了主意?”
“咱們一到,大同守軍閉門不出,林思源哪來的戰機?”
“這是……咱們拿不到頭功,他林思源也別想拿到?”
“萬戶高明!”
沒錯兒,巴爾斯就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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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不到的東西,你林思源也別想拿到。
大軍剛出動,有斥候回來了。
“萬戶,林都督和大同守將激戰。”
“嗯?”巴爾斯忍不住掏掏耳朵,“如何?”
“林都督引得敵軍出擊,隨後突襲大同城……”
果然是林思源啊!
巴爾斯不禁心中嘆息。
“就在此時,蔣慶之率兩千輕騎趕來……”
“蔣慶之!”
“他竟然來了。”
諸將精神一振。
“可曾交戰?”巴爾斯問道。
斥候搖頭,“林都督領軍撤離。”
巴爾斯一怔,“五千對兩千,林思源竟然不戰而退?”
至於大同守軍,壓根就不在巴爾斯的考慮範圍。
“是。”斥候說道:“咱們進了林都督軍中,聽聞……當時蔣慶之發誓自己並無伏兵,問林都督可敢一戰……”
“住口!”
巴爾斯喝住了斥候。
哪怕和林思源關係僵硬,巴爾斯也不願長別人的威風,滅自家的士氣。
但諸將已經聽到了。
巴爾斯吩咐道:“蔣慶之來了,明軍主力想來也不遠了。令人稟告大汗此事。另外,派人去林思源那裡,讓他後撤。”
“是。”
巴爾斯看著大同方向,喃喃的道:“我彷彿嗅到了血腥味,無邊無沿的屍骸堆積成山……”
……
信使順利找到了正在後撤的林思源。
“大汗令都督謹慎。”信使蹙眉看著神色平靜的林思源。
“是。”林思源應了。
按理他應當給信使些好處,可林思源卻在那裡發呆。
真是倨傲啊!
信使冷哼一聲,“林都督這是在想什麼?”
林思源擡頭看著南方。
“我在想,如何擊敗蔣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