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葡奸,火槍
御醫去了馮家,揭開包裹著馮源額頭的布,仔細查看了傷口,說道:“已經癒合了,此後注意些,當無恙。”
馮源坐在牀上,歡喜的道:“多謝官爺。”
老妻送上茶杯,說道:“您喝茶。”
御醫搖搖頭,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從明日起老夫就不來了,若有事可去新安巷。”
“多謝了。”馮源起身,把御醫送出門外。
回到家中後,他讓老妻準備乾糧。
“你這纔將好,又要去哪?”老妻不滿的道。
“去新安巷!”
“早說。”老妻麻利的去了廚房,沒多久廚房上空炊煙就升了起來。
……
“波爾見過尊敬的明國貴人。”
波爾跪在地上,低著頭,只能看到一雙穿著布鞋的腳。
自從在緬甸被俘後,波爾就被丟在牢中無人過問。這大概是大明京師第一個白皮膚的人犯,每日引得獄卒們圍觀,連那些人犯議論紛紛,死寂沉沉的獄中因此多了些生機。
波爾在緬甸時就聽聞過大明的許多事兒,在那些緬人的口中,大明就是個處處都流淌著蜜汁,遍地金銀的地兒。
這一路跟隨著俘虜們北上,所過的那些城鎮讓波爾覺得那些話一點都不假。
他甚至想到了自己的母國葡萄牙。
“你來自葡萄牙?”
“是。”
“達伽馬還活著嗎?”
年輕的貴人問道。
這位年輕的貴人在沙場上給了緬人沉重一擊,並俘獲了波爾效忠的皇帝。對於波爾來說,他只想能在這個神秘的國度活下去,哪怕是行乞。
但當聽到達伽馬這個名字時,他依舊驚訝了一下,“您知道他?”
“回答伯爺的問題。”通譯冷冷的道,他來自於禮部。
波爾開口,竟是流利的大明話,“尊敬的伯爺,在我離開葡萄牙之前,達伽馬已經死了十餘年。”
“那個屠夫,希望你們的神靈能庇護他的魂魄!”蔣慶之淡淡的道。
“是。”達伽馬在葡萄牙人眼中是空前絕後的英雄,沒有達伽馬,就沒有葡萄牙如今的全球霸業。
沒有達伽馬,香料羣島就不屬於葡萄牙,更遑論馬六甲。
“你們的艦隊如今在哪?”蔣慶之問道。
“馬六甲,尊敬的伯爺。”
“馬六甲……滿剌加!”
該死的!
蔣慶之抖抖菸灰,“那地兒扼守海峽,至關重要。”
“是,您的智慧讓我無地自容。”
“葡萄牙人對大明是什麼態度?”蔣慶之需要知曉當下西方霸主對大明的態度,並由此決定對外擴張的時間表。
“葡萄牙希望能與大明成爲朋友!”波爾誠懇的道。
如果能騙過這個年輕的貴人,波爾準備主動建議大明和葡萄牙接觸,而他就能成爲雙方的牽線人,不但地位飆升,甚至有可能迴歸葡萄牙。
他眼底的狡黠微不可查,看似不經意的瞥了蔣慶之一眼。
那雙眼在煙氣中有些看不清,一陣風吹過,煙霧散去,波爾看到了譏誚之意。
“石頭。”
“少爺!”
蔣慶之用藥煙指指波爾,“把他送回去,告訴那些獄卒,此人無用了。”
波爾瞬間驚呆了。
他在牢中待的時間不短,知曉無用對於一個人犯來說意味著什麼。
那些明國的人犯無所事事,經常會說些另闢蹊徑的帶色故事,也有人把目光轉向到波爾那裡,但獄卒用棍子讓他們縮了回去。
可現在這位年輕的伯爺說他沒用了,波爾幾乎可以想象,當自己被重新投入牢中時,今夜就會成爲某位牢頭的禁臠……
另闢蹊徑!
“不!”
波爾尖叫著,但孫重樓只用一隻手就輕鬆把他拖了出去。
“尊敬的伯爺,我願意說實話,我願意說實話……”
“石頭。”
再度跪在蔣慶之的身前,波爾再無半點僥倖心。他喘息著,聽年輕貴人用那種平靜的彷彿和葡萄牙有多年交情的語氣說道:
“達伽馬發現了香料羣島,爲東方引來了一羣強盜。印度這個散裝的地兒,被你們輕鬆擊敗。你們覺著東方不過如此。隨後馬六甲易手,讓你們越發輕視大明。於是在三十年前便與大明幹了一仗……”
蔣慶之看了徐渭一眼,“老徐!”
徐渭說道:“三十年前佛朗機人在所謂屯門島上蝟集,劫掠周邊,肆意殺戮。陛下甫一登基就令驅逐佛朗機人。
大明水師出動,佛朗機人倚仗火器犀利,頗爲囂張。但我水師隨後仿製,以夷制夷,輔以火攻,大敗佛朗機船隊……隨後再度擊敗他們。”
這是徐渭先前去兵部打探到的消息,“王尚書從廣州那邊找到了幾個當年參戰的水師將士,如今就在兵部。他們說佛朗機人臭烘烘的,且看著野蠻……”
呵呵!
蔣慶之看了波爾一眼。
道爺對異族的排斥是天生的,一登基就令驅逐葡萄牙人,引發了東西方第一場海戰。
“捷報到了京師,陛下令水師此後但凡看到懸掛佛朗機人的船隻,一律擊沉!”
臥槽!
道爺還有這等牛逼的命令?
波爾聽得滿頭大汗。
“葡萄牙內部如何看那場海戰,如何看如今的大明?”蔣慶之再度問道。
波爾不敢說謊,“國王陛下當時任命了一位中國城堡總司令,讓他來東方主持大局。隨後他便率軍和明國開戰,那便是……先前這位貴人說的第二場海戰。”
西草灣海戰在歷史上並沒有留下濃墨重彩的痕跡,但在此刻的蔣慶之眼中,這場海戰卻讓大明得以避開和此時的地球霸主葡萄牙人的直接交鋒。
“西草灣兵敗後,國中多種議論,在羣臣的建言下,國王放棄了派出遠征艦隊的打算。”
“那麼,你懂什麼?”蔣慶之問道。
“如何駕馭戰船。”波爾說道。
“打造呢?”蔣慶之問道。
波爾一怔,本能驅使他想撒謊,說大話,但看著身材巨大的孫重樓,他選擇了實話實說,“我不會。”
他擔心聽到年輕貴人說自己是個無用的人,趕緊彌補了一番,“我願意爲尊敬的伯爺效力,我知曉許多葡萄牙的事……”
葡奸嗎?
蔣慶之擺擺手,有人進來,波爾再度尖叫,“小人願意爲伯爺的奴僕,世代效忠伯爺,小人用祖宗發誓!”
蔣慶之莞爾,“我很好奇,波爾這個名字哪來的?”
波爾喘息著,“小人有幾種血統。”
蔣慶之說道:“尋個地方把他安置下來。”
“您的仁慈令神靈也會動容。”波爾恨不能去舔蔣慶之的鞋子。
等波爾走後,蔣慶之問道:“馮源那裡去看過了嗎?”
徐渭說道:“昨日去看過了,說是恢復的不錯。”
“晚些你再去一趟。”
蔣慶之對馮源的看重讓徐渭有些不解,“伯爺,這等工匠工部不少。”
“馮源對火器的領悟卻無人能及。”在火器製造上,至少現在蔣慶之沒發現有誰能和馮源相提並論。
“伯爺,馮源來了。”
馮源自帶乾糧來了,有些拘束的行禮。
“我這裡需要打造的火器和當下的都不同。”蔣慶之說道:“你且說說當下大明火器的情況。”
“是。”馮源說道:“早些時候大明火器看著熱鬧,可終究不夠犀利。後來從佛朗機人那裡繳獲了些火器,咱們仿製了不少。不過大多不外示……”
蔣慶之這才知曉自己上次去兵仗局沒見到佛朗機火器的原因。
“當下兵仗局能打造佛朗機火銃,不過大銃不得貴人們喜歡,更多弄了小銃。當年新建伯平叛便用了仿製的火銃,一擊發,令賊喪膽。”
蔣慶之問道:“當下如何?”
馮源說道:“當下兵仗局打造佛朗機銃發往九邊,此物沉重,可用於戰船或是城防,卻無法跟隨大軍行進,故而……”
“不重視?”
“是。”
“繼續。”
“仿造的佛朗機銃不及佛朗機人的射程遠,小人曾看過原來的佛朗機銃,比大明的更爲精巧……”
“是密封吧?”蔣慶之想到了這個問題。
“正是。”馮源看向蔣慶之的眼神中多了崇敬之色,“那些子銃終究貼合不佳,加之大明仿製的佛朗機銃裝藥少,故而射程少了些……”
這個就涉及到了加工和火炮的強度問題。
蔣慶之拿出一張紙遞給馮源,“你且看看這個。”
馮源接過圖紙,只是看了一眼,就擡頭看著蔣慶之,“伯爺這是小銃!”
“慢慢看。”
馮源仔細看著圖紙,突然舉起圖紙問道:“敢問伯爺,這些是何物?”
蔣慶之看了一眼,“膛線。”
“何用?”馮源漸漸沉浸其中。
“當火藥推動鉛彈,鉛彈沿著膛線衝出去,自身開始不斷旋轉……”
“會更準!”
“這是……”
“這是燧發裝置,見過?”
“未曾見過,敢問伯爺這是何用?”
“用燧石裝在後部,以機關撞擊,燧石打火,引發火藥,隨後火藥通過這裡……”
蔣慶之走到了馮源身邊,指著圖紙說道:“通過這裡引燃槍膛中的火藥,隨後驅動鉛彈發射……”
“無需點火就能發射……”
馮源狂熱的看著蔣慶之,“這是前所未有的火器,敢問伯爺,這是何人所創。”
蔣慶之很想說是墨家先輩們的發明,但最終還是選擇了自己。
“本伯!”
馮源小心翼翼的把圖紙還給蔣慶之,行禮。
“從今日起,小人這條命,就賣給伯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