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得是突襲戰(zhàn)吧,你們是怎么打得?”
聶士成看著張銘新打開那兩個血淋淋的布口袋,倒了滿滿一桌子高高摞起的凍耳朵,吃驚的問道:“只損失了三十人!”
“聶軍門,”張銘新雄赳赳的傲然站立,氣勢如虹的說道,“倭夷——,在我甘軍兒郎眼里,土狗爾!”
“大刀營提前躲進山谷兩邊的灌木叢里,撒上雪粉掩蓋足跡,騎兵在附近的山林子里隱藏,在大刀營發(fā)起襲擊時,縱馬追擊潰軍。”
騎兵營營官見聶士成還望著張銘新,等著他的回答,就開口解釋。
“你們怎么能確定日軍會走那條路?”
聶士成聽著陰文新的話,不禁對那個大刀營高看一眼。
能在雪地里蹲著這么久不動彈,在他之前的蘆榆防軍里面,都挑不出來多少條這樣的漢子。
然而他更加驚奇的是,哪個軍師居然如此的神機妙算,提前就能斷定出日軍的行軍路線,加以伏擊。
如果是大隊軍馬還好猜測,大量的輜重,火炮,必須走寬闊平整的大路,而對于這種小股兵力的滲透,行軍路線可是有著極大的隨意性和不確定性。
“是趙大棒槌說的;這貨賭咒說倭夷兵一定會從那兒走,不然就剁了他的大鞭給兄弟們當(dāng)騾鞭下酒。”
“哈哈,趙大棒槌,就你那牙簽肉,熬稀湯勉強還行。”
一屋子將領(lǐng)望著人高馬大的趙大棒槌,大笑著奚落。
“老子就是瞅著那地兒特別扭,就覺得倭夷會從那兒走,真不走,——就全當(dāng)練兵了;”
看到聶士成這個大官望著自己,有著正五品守備銜的趙大棒槌大咧咧的說道:“我看誰敢要老子的鞭子,非尿他一臉熱水不可!”
聶士成深深的望了趙大棒槌和陰文新一眼,這兩個低級武將他算是牢牢的記住了。
“董軍門,今日旗開得勝,這場大捷真是可喜可賀。”
聶士成朝著董福祥拱手道賀。
“同喜,同喜,聶提督作為總統(tǒng)領(lǐng),也是有功勞的。”
董福祥滿面春風(fēng),心里傲然的想著,現(xiàn)在你算是知道我們西北漢子的犀利了吧。
“這場大捷報上去,想來會改變朝廷的主意,今兒這兩營兄弟的打法給了我一個啟示,咱們的甘軍防線其實可以變動一下。”
說到這里,聶士成在心中不禁暗嘆,甘軍這仗打得確實是智勇雙全,然而福禍相依,性子不穩(wěn)皇帝估計看到董福祥的報捷,十之七八可能又要改變主意了。
作為朝廷軍方重將,直隸提督,聶士成又不由得開始走李鴻章那可悲的‘糊裱匠’的路子。
聽了聶士成的話,董福祥的心里就很不喜,語氣硬邦邦的說道:“哦,怎么個變動?”
聶士成望著董福祥說道:“咱們甘軍男兒堅韌苦礪,然日軍炮火犀利,不宜分兵硬抗;某以為部隊化整為零采取游擊戰(zhàn),十七個步營,三個騎營從薊州到通州,一路騷擾襲擊,遇到小股落單的就集中——”
“聶軍門過慮了,某甘軍不是你們北洋;我這道防線一扎,敢說鬼神莫進,還有三營騎營突擊追逃,定是如同銅墻鐵壁!”
一屋子的甘軍將領(lǐng)們,一個個早就聽得不耐煩之極,董福祥實在忍不住就開口粗魯?shù)拇驍嗦櫴砍傻脑挘?
“聶軍門總說倭夷大炮犀利,某手里的這6門快炮可是洋人的最新式樣,像我在西北打得土堡子,兩炮下去就能把土包子砸成廢墟,還能怕倭夷的爛炮?”
聶士成心里哀嘆,沉默不語。
當(dāng)天下午,董福祥的報捷電文發(fā)到通州,督辦軍務(wù)處的翁同龢、李鴻藻、孫敏汶,徐用儀,剛毅,榮祿、長麟七人,頓時都驚呆了。
之前他們只知道脫胎北洋系的旅順軍厲害,憑借著旅順要塞,能和日軍大山巖的第二軍一比一的打成平手,哪里料得這部來自西北的甘軍更加的勇猛。
“三十比兩百,這么算來上午董福祥那‘一槍殺一萬,兩三槍響后日軍全部死絕’,似乎也不是什么大言?”
翁同龢興奮的望著榮祿,在上午的反對中,就這個京師衛(wèi)戍的頭子,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tǒng)領(lǐng)榮祿,這個后黨蹦的最歡。
在事實面前,榮祿默言不語。
“立即準(zhǔn)備馬車,我要去向皇上報大捷!”
見榮祿這只慈禧的忠犬被自己駁得啞口無言,翁同龢心里得意極了,連忙大嚷著讓手下趕緊備車。
津門,大沽水師營務(wù)處。
大清北洋幫辦大臣王文韶,英帝國總領(lǐng)事寶士德,東洋陸軍中將黑木為楨,海關(guān)道盛懷宣,兵部左侍郎王文錦,水師營務(wù)處道員羅豐祿,進行了一場簡短乏味白開水似的交談。
對于旅順的安排,威海衛(wèi)的設(shè)施,艦船,清軍官員的事宜,黑木為楨都是一問三不知,表示這一切事情屬于大山巖伯爵,松宮彰仁親王,還有廣島大本營決定。
黑木為楨只是反復(fù)強調(diào)一件事情,要求立即快馬啟程奔赴通州。
對于黑木為楨的這個要求,王文韶自然是非常樂意提供最大的便利。
隨即,在海關(guān)道派出的二十余名騎兵的跟隨下,由參將曾傳知、查春華率隊,黑木為楨一行離開大沽水師營務(wù)處,縱馬西去。
而寶士德,阿林格,則是在兵部左侍郎王文錦,津門道李岷琛的陪同下,乘坐馬車隨后跟隨。
所有的大清官吏們,不論是表面做的如何的憤怒,落淚,屈辱,不甘,賦詩言志,仰天長嘆,然而在內(nèi)心深處,那塊巨大的大石頭卻都是平安落地。
這道和平的曙光,似乎已經(jīng)升起,冉冉可望。
而在這個時候,在津門東八百里,跨過遼闊的碧綠渤海灣的海面,一群清英將領(lǐng)正在抗倭軍旅順軍團的營城子防線上遠望東方。
“上校閣下,您的這道防線在我的眼里,其堅固程度——”
英國遠東艦隊司令斐利曼特爾中將,望著面前被陽光照射得濕漉漉的直滴水的泥墻,抄著還算能聽懂的華語說道:“遠遠比不上旅順口的那些炮臺;日軍假如進攻旅順,從陸地攻擊將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不是來電報說要和談,讓咱們不要輕舉妄動么,還打個什么鳥兒?”
趙志宏這幾天看到了鄉(xiāng)黨父輩丁汝昌,就像是找到了組織,天天跟在丁汝昌的屁股后面晃悠,一聽斐利曼特爾的話,身體就是一驚。
“我對你們的何司令并沒有什么印象,然而通過這兩天的觀察,我感覺你們所有人都有著一種盲目的崇拜,認為山縣有朋的第一軍即使破關(guān),然而你們的司令會依然安然無恙;而且手握重兵。”
斐利曼特爾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說道:“假如這是真的,那么這場戰(zhàn)爭應(yīng)該還沒有真正的結(jié)束;然而很遺憾,我認為即使奇跡出現(xiàn),你們的司令也不肯能扭轉(zhuǎn)清日戰(zhàn)爭的大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