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禮!”
隨著一個軍令官的大吼,所有的抗倭軍官兵們,齊刷刷的朝著丁汝昌,劉步蟾敬禮。
劉步蟾好歹還在西洋艦艇呆過幾年,丁汝昌則是被這個陣勢弄得腳步一亂,差點摔倒在地。
當然,作為一個59歲的老人,坐了一天半夜的輪船,就是真的坐倒在地,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除了兩位軍門可以上岸,其余士兵,軍官一律不得上岸。”
陳世杰突然站了出來,開口的話就讓剛剛露出微笑的丁汝昌,劉步蟾頓住了微笑。
而排在兩人身后,正興高采烈的準備下船的定遠艦上的官兵們,更是一臉的怒色,目光齊刷刷的冷盯著面無表情的陳世杰。
“按照海軍條令,別說現在是戰時,就是普通和平時期,也是不允許艦上官兵無故下艦,更何況是夜宿?呵呵,我可是陸軍,想來沒有你們對條令更加的熟懂得,自從瑯威理走了以后,海軍的軍紀真是——,嘖嘖嘖,難怪在大東溝,呵呵。”
隨著陳世杰的話,定遠艦邊站著的北洋海軍們,都是一臉的血紅加上鐵青。
俗話說打人不打臉,陳世杰這上來的一巴掌,可把丁汝昌在內的所有定遠艦上的海軍官兵,給扇得不輕。
“這家伙嘴真狠啊?還說別太黑了,這都快把水師的官兵們給活活的黑死了!”
沈兆翱聽得直砸吧嘴巴,讓陳世杰這個愣頭青去阻止,事兒一般都能辦成,可是人估計也全都得罪死了。
“這位小哥說得對,我們不上岸,全部回船!”
丁汝昌這個時候臉紅耳赤的又羞又氣,再一想想這四個月來民間朝野的謾罵詛咒,還有皇帝一道道圣旨的斥責。
真想轉身一頭就跳了這個西港,從此一了百了。
他大吼著下令以后,對著不遠迎接的一排抗倭軍軍官們拱拱手說道:“等到明日天明,老頭子我再跟眾位少年英杰議事。”
這個時候,在鎮遠,濟遠,靖遠——,一艘艘緩緩靠岸的軍艦,都受到那處碼頭憲兵如此‘友好’的歡迎。
這些北洋水師的將領們一個個被氣得半死,卻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均是跟丁汝昌,劉步蟾一樣,怒氣沖沖的轉身回到軍艦。
當然,也有個別的例外。
“混蛋,你們陸軍憑什么管我們海軍,誰給你們的權利!這旅順港就是我們水師的,你們不過是一群看門狗,還真當自己是個玩意是不?”
在碼頭的一角,北洋魚雷艇管帶王平一蹦三丈高的大罵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傻樣兒!”
“拿下!”
隨著一個憲兵小隊長的低沉命令,兩個憲兵一腳把王平踹翻在地,拿出腰里提前扎好的繩套,把王平的雙手死死額綁在背后。
“殺人啦,殺,嗚嗚——”
王平剛來得及叫喊一聲,就被憲兵用布條牢牢的堵住了嘴巴,只剩下‘嗚嗚’的低吟,還有身體在地上翻滾扭動。
王平這人,平日里寡恩少義,對屬下極為刻薄,貪婪,所以漸漸停靠過來的10條魚雷艇和2條布雷船上的管帶,都是躲在艦上冷眼旁觀。
“這個王平,真是丟盡我水師的臉子,不過抗倭軍也不仁義,翻臉不認人;既然這樣,還邀請咱們來干什么?”
在燈光里,丁汝昌站在定遠艦的船舷邊,遠望著王平躺在碼頭水泥地面上的丑樣,就一肚子的火氣:“他們抗倭軍一再邀請咱們過來,結果上來就是一個下馬威,這是什么意思?讓咱們過來,水師的利炮可以幫著他們防御旅順,真以為我是傻子!”
不是為了水師的生死,丁汝昌真恨不得立即就下令艦群起錨,離開這個讓人難堪,憤怒的地方。
一邊筆直站立的劉步蟾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的怒色,只有逐漸消下去的羞紅。
“軍門,我現在總算是明白,抗倭軍為什么能一路勝仗了;”
冷絲絲的夜風‘呼呼’的刮過劉步蟾的臉龐,卻讓他的頭腦分外的清明敏銳:“就是因為他們的這個翻臉不認人。”
“哦,怎么解?”
丁汝昌不禁被劉步蟾的話,勾起了好奇心。
“就如自從瑯威理走了以后,咱們的軍紀為什么一落千丈?就是因為瑯威理為人認真刻板,一絲不茍的死扣軍例,絲毫不講人情;說實話我是討厭他,估計咱們水師里面也找不出來幾個喜歡他的人,然而打仗只有勝敗,沒人在乎你喜歡不喜歡誰。”
劉步蟾臉上帶著深深的懊悔:“咱們大清就是事事講面子,處處論人情,講關系,任何事只要人情夠分量,就有著巨大的彈性,可黑也可白,就是不講道理;這樣猛一看很好,在國內那是無往不利,然而對上外國那些嚴格的講規矩的國家,咱們就不行了。”
“抗倭軍之所以能打贏倭夷兵,就在于他們講道理;不讓咱們登陸,猛一看很沒有人情味,不過這確確實實是他們和咱們講海軍的條例和道理。”
劉步蟾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今天抗倭軍是給咱們上了一課,也是敲了一記警鐘;我突然對他們能守住旅順港,充滿了信心。”
“這事兒,合著還是咱們錯了,是他們講道理,咱們無理取鬧?”
丁汝昌的話雖然難聽,不過聲音里也露出了一種釋然的笑意:“說心里話,在來之前我一直擔心他們守不住旅順,可剛才被他們一氣,反而忘了這事兒,潛意識里似乎認為他們能守住旅順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這就是講道理的魔力,雖然有時候很氣人,不過它的好處就是對錯分明,簡單直接;而不像咱們講人情關系那樣,沒有對錯只有后臺硬不硬,因為你不到最后永遠都不知道對方手里還有沒有藏著牌,所以不到最后你都是活在焦慮莫測里面。”
兩人對話間,就見抗倭軍的憲兵嫌王平不老實,一槍托砸暈了他,然后像死狗一般的朝著黑暗里拖去。
“真是夠狠,心黑手也狠!”
丁汝昌看得直砸吧嘴巴,半宿才說道:“下去一個人交涉一下,人不要打死打殘了,明天得還給咱們;還有——”
丁汝昌笑著說道:“既然講道理,那么就邀請抗倭軍的將軍們明天來咱們艦上商討,咱們把一切事兒都明著擺出來,好好的跟他們講一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