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失魂落魄的身影,從武功山下來,少女神情,滿是哀怨,心中泛酸,目視天地,見山水無顏色,花草無生機,只覺寂寥,孤魂似的飄蕩,盡成笑話。
山上的道人幽幽一嘆,天真燦爛的少女,轉瞬哀怨,讓人深感命運的無常。
“柔然,你……真是狠啊……”
陳蓮行走在道路上,心中雜亂如麻,念及柔然之時,面上浮現出刻骨銘心的痛苦。
黑淵大獄一面之緣,她知曉了身世之謎,也聽人說過,對方是魔道中人,橫行無忌,當時沒有多大的感觸,還存有一抹溫情。
現在想來,是她天真了,一個能夠對腹中胎兒施展子母移神咒的人,哪里有溫情可言。
“這天地與我而言,未免太殘酷了。”
陳蓮覺得很可笑,修仙之道似是觸手可得,左右周遭都是修仙者,但她一輩子都不能修仙。
一具身中仙家咒法的身體,唾手可得的修煉法門,不差的修仙資質,卻只能作為一個凡俗人物,靜待老死。
修仙世界的波瀾壯闊,和她沒有關系的,像是一朵花般,無法長久,短暫綻放后便是凋零。
“我將何去何從呢……”
她第一時間想到了陳生,想回到黑淵大獄,向其訴說心中的委屈,以及此次毀滅性的心理打擊。
這個念頭,很強烈,但她忍住了,決意獨自承受這份哀痛。
她算個什么,一個慘遭生母遺棄的孤兒,身中子母移神咒無法修煉的廢物,于陳生而言,毫無用處。
又有什么底氣和資格,享受著那人的照拂,心安理得的收下關照。
“求仙訪道,好玩嗎。”
陳生看了一眼手上的陳字牌,已經三天沒有動靜了,按照以前的規律,陳蓮該是很快就回復的。
“怎么不回我呢。”
他又發了一條信息,等了十幾個呼吸的時間,不見動靜,皺著眉頭,放下了陳字牌。
儲物袋中的器物,一切正常,證明陳蓮無事,或是沒看見信息?
“呼……”
陳生暫時略過這茬,沉定心思,盤膝坐在了蒲團之上,體內運轉著養生經,一股股靈氣流淌而來,伴隨著黑色煞氣,卻是被隔絕消融,像是遇見了一團小太陽般,諸邪退避。
他身后遍撒光明,身前方寸時時璀璨,似是身處凈土中的一尊天王,擁有著不凡的氣韻。
“嘩啦啦……”
澎湃的法力在陳生的經脈中流淌,匯聚丹田,像是洶涌的河流落入大海般,激蕩起萬千氣象。
流水潺潺,煙霧彌散,隨意一滴法力蒸發出發,可以將一片山谷都浸染靈機。
氣行周天,走了一圈后,他轉為修行玄黃凝氣術,丹田中的法力,逆轉回經脈中游走,沿著奇異神妙的紋路,兜轉回去。
輪回一圈,法力的總量雖是減損,但精純上了小許,青郁雄渾,似如美玉不朽。
“神照體!”
陳生煉氣半個鐘,心念一動,卻是修煉起了得自霍泓華的煉體法門,一寸寸的血肉,如琉璃通透,沒有一絲的污濁之意。
他周遭虛空,驀的大亮,不是天光熾烈了,而是體魄發出光亮,散發著澄澈無瑕的韻味。
“轟隆隆……”
血血一轉,他身上散發出了一股沉凝的氣勢,不霸烈,束縛在方寸之間,但即便如此,也像是一尊山君位列在山巔俯瞰下來般,給人一種極端危險的感覺。
“唳”
隔了一陣,陳生感到了體魄中的雜質,驅散得差不多了,改換了另外一種法門,肉身沉寂,心神世界中,一枚淡金色的鳥符,微微顫動,似是發出了呦呦鳥鳴。
絲絲縷縷的晶瑩絲線,不斷的出現在鳥符上,雕琢打磨,朝著更高的領域修筑而去。
這是金翅大鵬法,得自大鵬道人,他修煉二十七年了,有所成就,但距離大成,還有一段很長的時間。
“嗚嗚嗚”
黑淵大獄中,空間狹隘,無法縱身肆意縱橫,他散了金翅大鵬法,抬起手來,往虛空上虛抓而去。
周遭無恙,但冥冥看不見的精神世界,卻已是掀起了驚濤駭浪,即便是鬼神在前,也會被斷了生機,魂飛魄散得個干凈。
“諸多法門,匯聚一身,好大潛力。”
一個個牢房中,諸多囚徒睜眼看著陳生的修煉,盡管看不真切,淺淺一觀,但已是能夠感受到恐怖絕倫的潛能。
這是一個很特別的獄卒,不懼他們,甚至是將它們當做資糧,一步步的吞噬壯大。
如此霸道和強勢,讓他們很不忿,打心眼里,想將其掘了根基,打落凡塵。
“我的神照體啊。”
霍泓華心中在滴血,看出了陳生在修煉神照體,而且修為進展極為迅速。
這是資敵,比殺了他還難受。
有這個想法的囚徒,大有人在,都是咬牙切齒的,但什么都做不了,頗有敗犬哀嚎之態。
“怎么感覺我倆的黑淵大獄,是不同的呢。”
蔡榮遠遠看著,有些艷羨,黑淵大獄的囚徒身上,確實是有好東西,但一年年下來,貪婪的獄卒都死了,以至于衍生出三大生存法則。
囚徒倒逼獄卒妥協,是千百年來客觀存在的,陳生卻是打破了這一規則,讓人艷羨,又很佩服。
陳生不知外人的心思,只一意修煉,此次確實是酣暢淋漓,竟是修了個四天五夜。
他站起身來,舒緩了一下身軀,似是想到了什么,翻了一下衣兜,拿出一物,看了起來。
“回我!”
“是發生了嗎?需要陳叔出手嗎。”
“不行就回來,陳叔在呢。”
陳字牌上,陳蓮依舊無有信息傳來,陳生眉頭皺得更緊了,好在儲物袋中布置的手段,沒有異樣,還沉得住氣,但已經有些焦急了,連發了幾條信息。
“一切都好。”
原以為,又是石沉大海,不料這次終是回應了。
陳生面上一喜,還待說話,但陳字牌上的光輝,卻是黯淡了下去,對面又是離開了。
“不開心了??”
他留言道。
……
隔了大半月。
陳蓮:“一切都好。”
……
三個月。
“到哪里去了?”
“一切都好。”
……
一年。
“今天心情怎么樣。”
“一切都好。”
……
“她定是知道了什么,唉……”
陳生和陳蓮的對話,一直如此,簡短得很,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時間線拉得越長。
他看出來了,陳蓮心情不好,之所以回話,也是保個平安,不想讓他擔憂。
而這一切變化的開端,在于武功山那次尋仙問道上,他推敲起來,驀的身形微微一震,有些心疼,知道發生什么了。
“你真該死啊。”
陳生越想越氣,某次從太師椅上站起,來到了一號牢房前,對著柔然呵斥一聲,抒發內心的煩悶。
“什么?!”
柔然被羈押在牢籠中,不得自由,氣意低迷,驟然遭遇這一遭,有些呆愣,顯然沒有反應過來。
“陳蓮知道你的好事了。”
陳生冷冷道。
陳蓮無辜,罪魁禍首是柔然,卻得讓她人去背鍋,承受生命不能承受的厚重,真是該死。
“你怎么能讓她知道子母移神咒。”
這下子,柔然反應了過來,極為激動,對著陳生一陣指責。
她當然不是擔心陳蓮的心態,而是子母移神咒破解起來,也是簡單,只要中咒之人自墮凡便能不受其害。
陳蓮知道了子母移神咒的存在,有了防備,那么定然是不會踏上修煉路的。
她的一番算計,已經徹底落空了。
“你給我爛在黑淵大獄,一輩子暗無天日,哪怕死,骸骨都不得見到天日。”
陳生看著柔然的丑態,心下失衡,這么絕情絕意的人,實是少見,在一眾囚徒中,都屬于窮兇極惡的了。
既然柔然對于外面念念不忘,那么他會死死的盯住對方,讓其深困牢籠至死,連那骸骨,都不見天日,方才解恨。
“事已至此,是我輸了。”
柔然閉目,將所有的心緒收起,對她人狠,對自己也恨,竟是有點不為所動的樣子。
魔頭,這是真正的魔頭。
“呼……”
陳生吐了口氣,轉身離去,這等人確實是無可救藥了,心性狠絕,不是一路人,也不必多做接觸。
“怎么了?陳蓮出事了。”
大福見到陳生和柔然起了爭執,心中一動,立時有了猜測,語氣急促,顯然是擔憂起來了。
“遇見了點麻煩,但安全上沒有問題。”
陳生不愿將子母移神咒之事,說得人盡皆知,多一人知道,那眸光落在陳蓮的身上,就是多一份的沉重和自卑。
“安全就好,其余的……有挫折是正常的。”
大福頷首,聽到陳蓮無恙,心態一下放平了,些許挫折,僅當磨練。
每個人都年輕過,也都摔過,之后站起來就好了。
“我剛來黑淵大獄那會,也被嚇個半死,現在不是也好好的,會過去的。”
蔡榮也極是樂觀,陳蓮外出,有大把護身手段,依他所想,再壞也壞不到那里去。
“嗯。”
陳生笑笑,嘴角有些的苦澀,有些挫折,一遇上,一輩子就毀了的。
他在此事上,沒有多說什么,不給大福等人心上添堵。
“他這心緒,有些不對。”
甲十一區的囚徒,眸光幽幽,像是成了精的豺狼般,眼神毒辣,心機深沉,盯上一人,一天百八十個心眼子圍著你轉。
“你有想法?”
均安真人瞥了一眼溥玉山,再看了一眼陳生,生平最恨此二人了,很想看到雙方兩敗俱傷的模樣。
溥玉山轉過頭去,不搭理老對頭,但低頭顧盼,有冷光飛射,遙指陳生,顯然并不是沒有算計心思的。
“小心些,他們蠢蠢欲動的樣子。”
大鵬道人在陳生面前,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樣,手指連點,將那些展露殺機的囚徒一一指出。
“還能翻天了不成。”
陳生毫不憂心,換做剛來之時,還可能被囚徒的鬼蜮伎倆所欺騙,但多年修煉,眼光毒辣,不說能洞察人心,但險惡危難,總是有一股直覺的。
況且,這些人都被封了法力,他處在巔峰,一手一個,也是簡單。
“有心事?我可以給你排憂解難的。”
大鵬道人就是讓得陳生的手段,打得臣服的,心態轉變,奇詭難言,有事是真的排憂解難的。
“免了。”
陳生擺手,給否了。
他將大鵬道人的心思,看得通透,此類人能夠一直壓著,用得確實是順手,但一著不慎被抓住破綻,也是危險。
“只要你想,我可以為你打入囚徒內部,將第一手資料給你的,相信我啊。”
大鵬道人兀自熱烈,言之鑿鑿的,訴說著刺探軍情的手段,都是磨練許多年的手藝了,定然保真。
“你老實些便好了。”
陳生沒好氣道。
大鵬道人為他打探情報是真,但也有一絲的可能,和一眾囚徒一拍即合,設計挖坑,將他埋了。
雖然最終的結果,肯定是他活得好好的,但實在沒必要去做狼狽事。
這時。
“牢頭,我那神照體,如何。”
十九號牢房中,一個青年站起身來,眸光炯炯,氣勢濃烈,絲毫看不出曾被打得很慘的樣子。
“這廝又起什么心思了。”
陳生對霍泓華還是有些印象的,一念殺人,出言便要陳蓮的小命,讓他惱了,狠打一頓。
不過,他現在倒是不那么氣性了,因為柔然的行徑,比霍泓華惡劣數十倍,著實是將底線拉低許多。
“神照體,不差。”
他來到十九號牢房前,實話實說,覺得神照體比太白西經更強,雖然難以大成,進展緩慢,但在細節方面,卻是做得極好。
對于體魄的打磨,有點慢工出細活的味道,修煉久了,會很強。
當然,也可能是選擇的問題,太白西經的修煉一日千里,勇猛精進,實在是符合劍修快意的性情,旁人覺得更好也是正常的。
“不管如何,我對你可有傳道之恩……”
霍泓華砸吧著嘴,有些得意,神照體的強悍,是有目共睹的。
他還待多言,直讓陳生打斷了,道:“停下,你若說這些廢話,便不必多說了。”
兩人之間,無有交情。
這黑淵大獄中囚徒的心思也不難猜,大抵是我知你的算計,你知我的索求,一陣扯皮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