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虎的親信也許占了大頭目中的一半，但籽草軍真正的力量卻是由受苦受難的老百姓組成的。他們憎恨南德的當(dāng)權(quán)者，而且他們中很多人是幾代遭受著貧窮困苦，至今已經(jīng)到了忍無可忍的極限。因此，賀虎接受朝廷的招安，對毫不知情的這些戰(zhàn)士而言，簡直是不能原諒的背叛。
“你胡說八道！”賀猛受到端格狩的暗示，急聲否認(rèn)，“我爹是第一個殺貪官的人，怎么會向朝廷投誠？明明是你們害死了我爹，以此陷他于不義，自己就好撇干凈。你說有招安旨意，有本事拿出來！”
平老四也在想，當(dāng)初確實是賀虎首斬了貪官，才讓大家，包括自己在內(nèi)，敢拚敢殺，但他當(dāng)上虎王后的種種傲慢奢侈和好色好財，接受朝廷的好處也不是不可能。盡管如此，憑證還是要的。
“招安圣旨已讓端格狩扔到江里去了。”墨紫說道。
端格狩挑眉，神情似笑非笑，“墨紫姑娘，你說我扔了，我還說你根本就是陷害。誰不知道口說不憑？”
“這道圣旨雖然沒了，倒也不是沒有憑據(jù)。”別人挖一丈，元澄挖百丈，還是方圓計算法，所以怎能挖少了寶？
墨紫聞言，已不會驚訝，笑臉向他，在他看過來時，眨了個眼，翹起大拇指。
元澄讓她的活潑動作逗笑，但也沒誤正事，一揮手就押了好幾個人出來。那些人高矮胖瘦都有，共同特點卻是穿著南德朝廷的官服和將服。
“說說，你們是誰，來干什么，又怎么上了我的船？”很多話要別人說出來才有說服力，元澄十分清楚。
“我們是前來招安虎寨的欽差大臣，因賀虎恐下面人不服，我等帶了兩萬官兵。半途殺出了義元軍，不敵而敗被捉上船來。”早已被整服帖的貪官污吏戰(zhàn)戰(zhàn)兢兢。
端格狩沉下臉來，沒料到元澄還打下了這兩萬人馬，心中原本的計劃開始動搖。
賀猛卻還嘴硬，“不可能！這些人是他們自己假冒的！”
“我們有皇上親頒詔書命我們將虎寨整編后，即刻攻打義元軍。對了，還有官印將印。”為首官員大叫。
元澄微點頭，就有人拿出一個托盤，上面放了黃燦燦的圣旨和大印，“平老四，你若不信可親自驗過。”
仍是雙方各放一條小船，在兩大船中間會面。
平老四不識字，但帶了識字的親信，驗過之后也沒有立刻作聲，回到船上后才道，“元相所說是真。”
賀猛不由開口大罵，“平老四，你早就覬覦我爹的位子故意和那些人合氣陷害我爹。你娘個混球，王八蛋子，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他罵完又指著平老四后面那些人，“都給我聽著，把平老四和他的親信抓了，我必定重賞提拔。我爹死了，我就是虎王。你們敢不聽，我便將虎寨夷為平地！”
平老四身后的人都不動。他們中可能有平時靠賀虎和章慕的，但樹倒猢猻散，這時候要重新選邊站，當(dāng)然有眼風(fēng)的都會跟大部隊。
“賀猛，你靠什么將虎寨夷為平地？”平老四看著他，一努嘴“大求人么？”
“是又怎么樣？虎寨沒有外援，這么下去，遲早讓人啃得骨頭也不剩。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與人聯(lián)合。”賀猛雖然比他老子聰明一點，可總歸來說，也是個空有妄想?yún)s沒實力的人所以才會當(dāng)端格狩的傀儡。
“所以你找大求人？”平老四黑著臉，“大求有如虎狼，殺人如麻，歧視我們漢人。就隔了一條江，難道你看不到對岸玉陵百姓如今過得是什么樣的日子？你爹不過是貪財貪權(quán)，投靠了朝廷，可你勾結(jié)大求，甘當(dāng)他們的走狗，就等著給他們打前鋒吧。你可以作你的叛國賊，但我籽草軍絕不幫蠻子打江山。”
“說得好！”元澄大聲贊，“籽草軍乃南德第一支義軍，當(dāng)有如此大丈夫氣概。”
平老四對元澄抱拳，“早聽說元相其實是唯一為百姓做事的官，卻遭吳奸和狗皇帝陷害流放，所組義元軍紀(jì)律嚴(yán)明，公平公正，出戰(zhàn)必勝，乃人望所歸，民心所向。當(dāng)日元相派蘇嵐公子前來聯(lián)合，平老四就力勸賀虎接受，可是他私心太重，根本不為籽草軍多想，還居然向朝廷投誠，實在讓人心寒。我平老四沒什么本事，手下三千農(nóng)人，還算能打，從此愿跟隨元相左右。”
平老四這么一領(lǐng)頭，其他頭目莫不跟從，一聲聲愿跟隨元相，呼聲此起彼伏。
元澄也抱拳，“得各位不嫌棄，元某惶恐。義元軍并非我元某一人的，都是有志一同的兄弟，推翻腐政朝廷，建立清平天下，以此戰(zhàn)斗吧。”
平老四大聲說是。
那邊籽草軍已歸順了元澄，這邊墨紫緊盯著端格狩。他對葛將悄悄吩咐的舉動落在她眼里‘便笑起來。
“端格將軍要走？”是該走了，再不走，就會成為階下囚。
她一問完，端格狩的將船就開始后退。頭尾可互換，便于快速退離，這是她的設(shè)計之一，用在了這艘將船上。
端格狩斂緊目光，“不走，難道還等著你們一起對付我嗎？這等情況下，三十六計中也只能走為上策。與你交手，至此仍是平局。你若不是有了幫手，我未必見得會輸。”
“好像你沒幫手似的。”墨紫一笑。
端格狩沒理會，眼看著離對手的船隊越來越遠(yuǎn)，他對元澄說道，“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娶她，直到擊敗那個男人為止。”
元澄的嘴動了幾下。
但端格狩一個字都沒聽見。
墨紫踩著繩梯，跑到元澄身邊，“不用理他。”
“我回答他了。”元澄重復(fù)一次，“我說，我不是他，所以我敢娶你。”
墨紫難得笑得有些靦腆，“你敢娶，我就敢嫁。不過，你真放他走嗎？端格狩此人有勇有謀，可進(jìn)可退，能屈能伸，是個厲害的家伙。”
“不放他走，誰去給大求王報你我二人的喜訊？端格狩雖然很有本事，但他受到出身的限制，即便靠軍功得到地位提升，阻礙也必定重重。這樣的人，放在需要大貴族支持的烏延身邊，對烏延來說有幫助也有麻煩；而且，烏延和端格狩二人統(tǒng)軍，就能牽制大周。到最后，大周就不得不與我們聯(lián)手。”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好處他來收，“我看你也不想抓他的樣子，不然那個球早就轟過去了。”
“我和他做了交易，他說會完成。我未必很相信他，但多一分機會也沒什么不好。有時候活人比死人有用。”墨紫的確有想法。
“什么交易？”元澄問。
“可那月瑩。”墨紫說了一個名字。
元澄就明白了，點頭道，“這事想得不錯。就算他不幫，我們也沒損失。”
“嗯。他幫，卻對他自己有好處。我能得到什么？除了報復(fù)的快感。”墨紫挑挑眉，“可那月湘欺人太甚，我不稀罕當(dāng)什么國后，但她當(dāng)上的話，我就是不樂意。”
“我也不樂意。你中得那一刀，我中得那一箭，我記得很牢。”元澄目光深幽，“別說國后，她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都要作為代價付出來。”
他們的船跟著平老四往神仙山的虎寨走，與端格狩背道而馳。
賀猛見端格狩不戰(zhàn)而撤，火冒三丈，質(zhì)問道，“二當(dāng)家，你答應(yīng)過幫我的，現(xiàn)在什么意思？”
端格狩因為無奈退走心里本來就有氣，還被賀猛這個無知小子責(zé)問，雙眼頓瞇，突然回身壓住他的肩膀，跨進(jìn)一步。
賀猛瞪大了眼，出氣多入氣少。
“沒用的東西留著又有什么意思？”端格狩退開，手里現(xiàn)出一柄彎刀，在賀猛衣服上擦了兩擦，“追你老爹去吧。”
賀猛向后仰倒，斷了氣。
“報大將軍，咱們的船底漏水了。”一個兵急忙奔上甲板。
“怎么弄的？”端格狩還沒問，葛將吃驚。
小兵搖搖頭，“還沒查出原因，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浸了一尺水。”
端格狩望著神仙山方向，“還能有什么原因？一定是宋墨紫讓人搞得鬼。”
“不可能啊。我們離她的船不算遠(yuǎn)，可他們要在船底鑿洞，勢必要換氣，咱們這么多雙眼睛瞧著，當(dāng)時江面上絕對沒有出現(xiàn)過人頭。”葛將想不通。
“別人不可能，她就有可能。”端格狩是少數(shù)已經(jīng)知道墨紫造船之能的人，“我下去看看，你叫副船并行，以防船沉。”
葛將啊一聲。
端格狩邊走邊說，“啊什么？在哈布泊羅我們大求水軍陣防最強處，她一艘船不驚不動，還俘獲我們的一條戰(zhàn)船，安然渡江。這一回，我對她意圖處處牽制，她讓我激惱了，又怎會破壞力小？”只是，答應(yīng)她的，他還是要做。
她要嫁人了。這樣的消息，能否令王死心，他不確定。但他確定，各族族長都會因此暗暗高興；其實，他也矛盾。掌握她，就等于掌握水上霸權(quán)。若不能為大求所用，殺她就是最正確的做法。然而，不知怎么，他希望自己不是那個要取她性命的人。
原來，即使是敵人，即使是女人，也是可以惺惺相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