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進(jìn)去後,也沒夥計(jì)出來迎。
閩鬆自然又有話說:“來了客,卻連個招待的鬼影都不見,這店一看就是沒生意。墨哥,木材放久了,木質(zhì)越次。你該不會還認(rèn)爲(wèi)這一家能買到什麼好木吧?”
這傢伙,對她是姑娘家的真相適應(yīng)過來沒有,怎麼比從前嘮叨了?墨紫照舊不理。
“墨哥——?。 遍}鬆話沒說完,讓贊進(jìn)拍了頭。
墨紫眼睛一亮,對贊進(jìn)翹大拇指,誇他打得好。這叫越來越默契。
“你有完沒完?跟這家鋪?zhàn)佑谐??還是那什麼吉昌跟你家打過招呼,讓你們閩氏別光顧?”墨紫終於忍不住,出言要他改改少爺脾氣,“既來之則安之。我瞧他們擺的這些樣木就比前面兩家好。你少說話,多用眼睛看。把自己放那麼高,怎麼知道事實(shí)如何?好比這前頭小,櫃大概就容得下一兩個夥計(jì),而簾後頭人影綽綽,多半是在待客。不必急,我們等等便罷。”
臭魚笑哈哈,“阿鬆兄弟,墨哥如今雖然越來越像墨姑娘,不過你可別因此小看了她。說到底,墨哥墨紫不是同一個嗎?”
閩鬆的臉慢慢騰紅。沒錯,他想通回來了,也不介意自己跟著一個女子學(xué)技,但如今下意識就會試著壓過她的能幹去。臭魚的話提醒了他,無論墨哥是男是女,她目前比自己強(qiáng),是不爭的事實(shí)。
“不想當(dāng)我的小弟,就用點(diǎn)心?!蹦仙焓秩×藟K楓木,眉挑起來。不錯,真是不錯啊。
閩鬆比墨紫大了兩歲,六月裡剛滿二十二,可被她叫小弟,是不得不認(rèn)的。畢竟,他只是紅萸一名普通船工而已。
這時,竹簾後的影子近了,還有說話聲。
“錢老爺,那些楊木是真好的,價錢方面也能再商量?!奔?xì)聲細(xì)氣,女子?jì)扇岬囊羯?
“你說好有什麼用?我瞧著卻次?!币浑b白肥的手撩開竹簾,出來一個矮胖子,穿黃錦的綢緞袍,戴員外帽,笑聲聽起來猥瑣,“你家相公也真是捨得,讓嬌滴滴的美人兒出來當(dāng)夥計(jì)。要不,你讓我摸摸小手,我就買上二三十根的。親個小嘴兒,再多加五十根。如何?”
“呃?這……這自然……不……不行的?!焙熥幽沁呉粋€婦人髮式的女子,怯懦地退後半步。
那個錢員外見她驚慌失措楚楚可憐的樣子,更是色心大起,竟然伸手就拉住女子的手腕,身體前傾要強(qiáng)拽入懷。
竹簾掉在地上。
女子嚇得用盡全身力氣掙扎,緊接著給人一個耳光,卻仍然細(xì)聲,“滾……滾出去,不然我喊了!”
聽巴掌聲,似乎打得很重。
墨紫暗道,打得好。
錢員外立刻擡高手掌,要打回去。
“客人,可是來看木材?”女子已經(jīng)看到墨紫他們,眼睛一亮。
錢員外一回頭,見有這麼人在場,只得怏怏作罷。轉(zhuǎn)身往外走,嘴裡卻罵罵咧咧,挺大聲,都能聽得到。
“青樓裡的貨色,從了良就以爲(wèi)能當(dāng)賢婦?攤上半死不活的癆病夫,你想撐起這點(diǎn)營生,最終還不是要跟男人睡?我等著,等你來求我睡你。臭娘們,下作的小娼婦……”罵得讓人聽不下去。
墨紫低頭,用很小的聲說道,“真是污了我的耳朵。”
她一說完,贊進(jìn)從袖子裡掏了什麼東西,捻在指尖就要彈。
“別弄髒了人家的地方。”又是一句低語。
贊進(jìn)立刻跟著胖子走了出去。
“這小子,不但耳朵靈,腦袋也越來越靈?!背趑~嘿嘿笑道,“墨哥,我出去瞧瞧,免得下重了手?!?
墨紫笑了笑,點(diǎn)頭。她這不叫管閒事,而是保持優(yōu)質(zhì)的清新空氣。木香,是不可讓惡俗的人玷污的。
這下,鋪?zhàn)友e就剩三人。
墨紫擡眼,見那少婦臉色慘白,欲哭無淚,十分悽楚得呆站著不動。所以說,這世道,女人出來做點(diǎn)事,真難。
“這位女娘,不招待我們嗎?”她把嘆息放在心裡,恢復(fù)正常的說話聲量。
“……你們不走?”一般的客人聽到她是從良的妓子,應(yīng)該不會願意待纔對。
“爲(wèi)什麼要走?我還沒看你們的木料。女娘心情不好,想早關(guān)鋪?zhàn)恿瞬怀桑俊蹦蠈髂景鍜旎厝?,“要不,我等明日再來?只是明日中秋,家家要過節(jié)——”
少婦急忙要留客,差點(diǎn)讓地上的竹簾絆倒,踉踉蹌蹌?wù)}鬆的方向撲去。
閩鬆皺緊眉頭,不甘不願的。但還是雙手扶住了。等她一站穩(wěn),立刻鬆開手,背在身後。
少婦對他說謝,他卻酷著臉一言不發(fā),這讓她面色又白了白。
墨紫看在眼裡,什麼都沒說。她想,同情,大概是這個女子最不需要的東西。
“不知客人要買哪種木,作何用途?”少婦細(xì)柔地問。
這麼近得看她,並不是明豔的大美女。娥眉淡掃,細(xì)長丹鳳眼,嘴抿起時一對梨花渦,神色間總有些輕愁不去,是惹人憐愛的氣質(zhì)美人。
“什麼都看看,好木好價,我就買。當(dāng)然,看不上眼,也可能一樣也不買。不知女娘有沒有特別想自薦的?”墨紫說得籠統(tǒng)。
買木這事,不能先說準(zhǔn)了一種,讓對方知道你急需,那麼就失了談價的先機(jī)。雖然對方是個弱弱的女子,墨紫並不打算多掏一份施捨銀子。買賣就是買賣,各有各的立場要站。
“這個,嗯——”少婦顯得侷促不安,雙手緊張捏住了,“婦人不懂木,只因我家掌櫃帶我夫君看病去,婦人才幫著看鋪。只是,只是,我夫君跟我說,這些木都是極好的,外頭傳得惡言惡語一點(diǎn)不真??腿?,我瞧您是懂行的,一定看得出來?!?
這麼老實(shí)說話的婦人,她夫君不怕客人跑光麼?墨紫想笑,卻笑不出來。至少能肯定,這是一家誠懇做生意的。於是,也收起之前的虛客套,直接進(jìn)入主題。
“女娘,這些木是深山木否?”樣架上沒有杉木,但她摸過看過,確實(shí)都是好木。
“客人果然好眼力。”因爲(wèi)墨紫的和顏悅色,少婦漸漸鎮(zhèn)定下來,“我們木場裡的,都是我夫君親跑深山老林購回來的?!?
“可有杉木?”墨紫問。
“有,在後頭存庫裡??腿苏埜襾怼!鄙賸D去掀竹簾,摸空了,便想起之前的事來,面色一苦,但腳步未停。
墨紫和閩鬆跟她到後面,就見一堆堆的原木放得整齊,且貼著紙標(biāo)著名。
“我夫君寫的,怕我搞錯了?!鄙賸D邊找著杉木的紙貼,邊不好意思地解釋,“客人見諒,婦人笨拙?!?
“不妨事,我已經(jīng)看到了?!蹦弦话l(fā)現(xiàn)目標(biāo),兩眼閃光,不待少婦領(lǐng),便走了過去,蹲身細(xì)細(xì)瞧,又細(xì)細(xì)摸,情不自禁在那兒點(diǎn)頭還自言自語。
閩鬆沒瞧過她這個樣子,全然沉浸著,外界統(tǒng)統(tǒng)不與之相干的專注力。
好一會兒,墨紫突然轉(zhuǎn)身對他招手,“阿鬆,來看,這杉木如何?”
她的笑容那麼歡快,好像如獲至寶一般,秋水眸子清亮。
閩鬆看了一呆。他不用過去,就知道那是普通的杉木,她高興個什麼勁兒?不想聽話的,但腳自己走上前,學(xué)她一般蹲下身。杉是造船最普遍用的木材之一,山林子多長,一般十年就可用,價錢也便宜。這杉木,確實(shí)比剛纔兩家好很多,年輪細(xì)密且均勻,樹皮之下紋理光滑,摸上去很舒服。
“如何?”貨比三家,終於找到稱心如意的。
“還行?!遍}鬆直起身。他說還行,就是很不錯的意思了?!安贿^,得看價錢。要是貴了,就到吉昌買。我知道,他們那邊的價是最便宜的。”
少婦聽到吉昌二字時,咬住了脣,原本以爲(wèi)有可能做成筆生意的喜悅,如潮水般退去。
“是要看價錢。”墨紫站起來,又仔細(xì)看了其他一些木,然後往外走。
外頭贊進(jìn)和臭魚已經(jīng)回來了,誰也沒提那個錢員外。
“墨哥,我瞧外頭有人賊頭賊腦盯著這裡,似乎不是衝著咱們,我就沒驚動?!辟澾M(jìn)上前對墨紫俯耳說。自豹幫回來,他消失了幾日,回來就像變了個人,已經(jīng)很有貼身護(hù)衛(wèi)的架勢。
墨紫轉(zhuǎn)頭對著少婦,仍然笑容滿面,“女娘,咱們拉拉手吧。”
拉拉手,就是在袖子裡握手,互相出價,直到雙方滿意,或者不成交。此法起源不詳,藥行,木行都有用,但船行不常用。因爲(wèi),船行是壟斷的,不需要討價還價。
少婦本來垂著頭,霎那瞪大了雙眼瞧墨紫,“你們……你們不去吉昌嗎?”
“去是要去的,不過你這杉木我覺得挺好。一千木,如果價錢合理的話,我願意買。”現(xiàn)在紅萸的木料,用的就是吉昌的。老關(guān)遇到的木材商就是從吉昌進(jìn)的料,然後平價分給了她一些。所以,她心裡有數(shù)。論質(zhì),瑞木祥的還要略勝出一籌。
“拉什麼手?她是個婦人?!遍}松本想沉默,可有些話真是沒辦法不說,因爲(wèi)對方根本沒這個自覺。
少婦頓然醒悟,但好不容易有做成買賣的機(jī)會,也不想這麼讓它溜走,於是期期艾艾說道,“能不能等我夫君迴轉(zhuǎn)?應(yīng)該就在路上了。”
“女娘可曾跟你夫君學(xué)過手勢?”知道會派上用場,墨紫跟那個木材商悉心討教了。
“婦人學(xué)過,但不曾真用過,而且……而且……”對方是男人,她怎麼能拉手呢?
“那就行了。”墨紫笑盈盈伸出手,“你是女子,我也是女子。這麼難得的機(jī)會,要不要將你夫君教你的東西用上一次?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少婦一驚,用帕捂了嘴,卻兩眼晶亮,掩不住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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