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爆炸聲后,這名勵志報效君王的楚國年輕一代的軍官當場被炸死,或者說是被震死。
距離他稍遠一些的幾個人被震得完全失去了意識,愣愣地站在那里,稍微一動就會失去平衡,已然是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這種礦用的炸藥野戰(zhàn)用起來效果很差,幾乎沒有什么用武之地,但是用于攻城卻是上上之選。
不論是墨家那些礦工工兵們最擅長的挖洞埋炸藥,還是這種在內(nèi)線邊緣作戰(zhàn)用拋石機拋射,效果都極佳。
幾十臺拋石機扔了大約十余組,停歇之后,上面殘余的楚軍很明智地按照泗上的規(guī)矩,舉起了白旗。
一人無傷占據(jù)了這個堡壘之后,適留下了兩個連隊的人駐守,剩余的人直撲下一個。
…………
寢城。
楚國大司馬不久前已經(jīng)知道了宋公在桑林社祭祀后退位的消息,也知道楚王被俘之后墨家報紙上的種種言論。
適領軍親出陽夏的消息,也沒有讓他太過震驚。
陽夏附近的堡壘,可以拖延一下墨家的進攻步伐,他還有足夠的時間準備。
他明白自己在這里的意義,不是為了進攻,而是為了威脅。
自己手里這四萬兵,根本不能夠和解懸軍野戰(zhàn),因為如果按照這四萬便是軍隊的標準,泗上可以拉出二十萬甚至三十萬軍隊,根本沒有意義。
這四萬兵卒中,有三萬只是使用戈矛臨時征召起來的封地農(nóng)兵。
之所以兵出寢城,是他對于宋國中立還有幻想。
寢城向北是陳,向東是墨家控制的符離塞,東南是下蔡和壽春。
在這里駐扎一軍,在假使宋國中立的前提下,是可以威脅到墨家的江淮地區(qū)的,使得墨家必須在這里駐扎部分軍隊,以求后勤線不被掐斷。
可是宋公退位、適帶兵出陽夏的消息傳來后,他所在的寢城就極為危險。
邾城一戰(zhàn)后,六指分出兩個多將近三個師的兵力直撲申息,拿下了陣斬申公之后空虛的信陽一代。
如果適再攻下陽夏,那么楚國大司馬這些兵力就只能選擇后退,因為再不退就要被包圍了。
而且退卻的路線有且只能有一條,向東北撤往陳地,支援陽夏等待援兵,或者從陳地退到許地,背靠魏韓,集結(jié)封君之兵進行防御。
好在他對陽夏的防御很有信心,撤退的時間應該還充足。
然而就在他準備仔細部署退卻路線的時候,有士面色驚慌地跑進來道:“鞔之適圍堡壘,一攻而下,一人不傷!”
楚國大司馬只覺得腦袋嗡的一下,好半天才緩過神來問道:“這……這怎么可能?便是上次六指攻碭山,尚且圍攻數(shù)日……”
陽夏附近的堡壘吸取了碭山圍城戰(zhàn)的教訓,很多地方得以改進,他根本不相信有人能夠一人不傷的情況下攻下。
即便這些年來,墨家在民眾一心和技術進步的支持下,闖下了善攻城、善守城、野戰(zhàn)兵力相近無人可勝的名頭,但終究那些名頭還算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圍之內(nèi)。
陽夏附近的堡壘一攻而下一人不傷,這讓楚國大司馬有一種絕望的感覺,差距如此之大,那還打什么?那還憑什么打?
待平靜下來穩(wěn)住情緒問清楚了具體情況后,身邊將校謀士紛紛道:“宜速退!”
大司馬道:“退是必要退的,只是鞔之適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想弄清楚或者猜出來適的目的。
有謀士道:“陽夏北接大梁、南接陳地、西入許與魯山。鞔之適氣勢洶洶而來,莫不是想要攻下許地,隔斷我等?”
這話立刻引來了楚國大司馬的警覺。
如果真的是這個目的,那么就太可怕了。
許曾屬鄭,墨家在那里活動猖獗,一旦攻下了許,那么墨家便可經(jīng)許攻葉、魯山。
從而將楚國殘余的封君力量們徹底圍住。
西邊南陽有墨家的駐楚軍團不可以走、東邊是墨家本營,楚國這些封君們其實只有一條向北背靠魏韓的路。
這些封君們還在堅持的原因,是因為他們很清楚,如果放棄封地退入魏韓,那么他們就什么都沒有了。
楚王沒了,只要復國,將來還可以再立一個;封君堅持,楚便存在,諸侯出兵,那楚國便可復國。
楚國封君們還有一定的力量,只要撐到諸侯出兵就行。
可若是適的目的真的是攻下陽夏之后直撲許,切斷楚國封君北逃的路,那這一切謀劃便都毫無意義。
諸侯何時出兵?到現(xiàn)在還沒有結(jié)果。
陽夏距離許地百三十里,以墨家的行軍速度,攻下陽夏最多五日就可以兵臨許地。
本來以為當年逢池會后陽夏等地花費眾多人力物力可以阻擋墨家西進中原的路,哪曾想那些激起過民變和起義的堡壘,居然連一次進攻都沒撐住就被攻下了。
陽夏又是大城,而越是這種大城,反而越好攻,因為不可能把整個城邑都修城那種棱角的防御體系,再說陽夏的銅炮數(shù)量雖然相對而言不少,可怎么比得上墨家那邊?
當初的中原盟約的目的,只是希望陽夏和周邊四堡能夠拖住墨家主力兩個月到三個月的時間,為魏、韓、楚聯(lián)合出兵爭取時間。
但現(xiàn)在看來,修筑陽夏要塞群的意義并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另有謀士道:“云,天下九塞,最險者,無非大汾、冥厄、荊阮、方城、殽、井陘、令疵、句注、居庸。”
“九塞之三于楚。然墨家已得大別桐柏、申息之地。冥厄已無意義。”
“荊阮者,墨家已得丹陽,飲馬漢水,荊阮之地盡歸于墨。”
“唯有方城、象禾,尚未落入墨家之手。”
“六指大軍遠征疲憊,又要防備秦、韓之兵。秦人兵出商洛,也是為了防備墨家,縱有占土之心,卻也可以逼得六指東進奪方城。”
“鞔之適親帥大軍,莫不是要奪取方城?”
謀士這樣一說,楚國大司馬越發(fā)覺得有理。
這天下九塞之說,早已有之,九塞之三都在楚國。
現(xiàn)在三之其二都被墨家所得,不是這些要塞不夠堅固,而是楚國哪里會想到墨家竟然沿著長江推進到鄂邑而入江漢?
如今還剩下方城的象禾關這個極為堅固的要塞,而且這個要塞是楚長城的一部分,正是為了防備中原諸侯進入楚國南陽地區(qū)的。
象禾要塞依山而建,還有一條“夏路”連接后方,是楚國最早修路的地方。
從象禾到魯關,依著伏牛山,楚國的一連串的要塞群存在的目的,確實防北不防南。
很顯然現(xiàn)在墨家已經(jīng)和諸侯不可能調(diào)和了,那么墨家很可能在諸侯出兵之前奪取象禾要塞群。
六指的駐楚軍團還需要分散一部分留守后方,還要在江漢地區(qū)駐扎,還要組織荊阮要塞的修筑防御,防止秦國從商洛方向出兵。
占據(jù)宛城之后,楚國的一眾封君已經(jīng)是緊張不堪。那里又是楚國之前對抗中原的前線,封君們的力量還可以守御,六指那邊也無力徹底肅清整個方城、象禾乃至魯陽地區(qū)的楚軍。
按照謀士這么一說,當真是大有可能。
攻取陽夏,進軍許,奪隱陽,經(jīng)隱陽、召陵、許而攻魯陽,從而形成南北夾攻之勢,到時候南陽地區(qū)的解懸軍只需要一支精兵就可以從后面破襲象禾方城,從而關門打狗,將楚國封君們困于魏韓之南。
而且在楚大司馬看來,六指如今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駐楚軍團在秦軍出兵商洛之后,已經(jīng)無力組織大規(guī)模的進攻,這就導致墨家對于北方諸侯的防御留出了一個漏洞。
自古以來,各國伐楚,除了當年吳國那次外,基本上都要經(jīng)方城、魯陽一線,畢竟楚國最大的敵人是三晉,交戰(zhàn)次數(shù)也最多。
如果楚國的長城防線和象禾要塞區(qū)沒有被墨家攻取,北方諸侯出兵就可以直撲南陽,從而和秦軍形成夾擊的局面。
南陽盆地一馬平川,墨家雖然善于野戰(zhàn),但是兵力明顯不足,遠不如依據(jù)原本就有的楚國長城防線抵御。
如果能夠增兵三萬,攻取象禾方城,在那里組織防御,墨家就可以節(jié)省很多的兵力。
首先,宛城雖然地處平原,但是墨家善于守城。
假定墨家扼守象禾至魯陽、荊阮至丹陽兩處依山傍河的防御體系防備諸侯聯(lián)軍,那么諸侯聯(lián)軍實質(zhì)上是難以攻破的。
秦國不可能出兵至伊洛一線配合魏韓,萬一墨家從商洛攻藍田威脅秦國腹心怎么辦?
魏韓軍想要擊潰墨家?guī)椭M復江漢,集結(jié)大軍也只能走魯陽至象禾一線,別處并無意義。
在宛城被墨家控制之后,以墨家的守城能力,楚國大司馬心里很清楚,偌大的宛城那里又是當初墨家在楚國“幫助”修建冶鐵作坊的地方,那里滲透頗深,又豈是那么容易被反攻下的?
到時候秦軍難破丹陽、魏韓難過魯陽,則墨家縱然不能各個擊破,卻也足以拖到各國退兵,到時候楚國復國也就徹底沒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