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林筱憶跪在床邊,一直安靜的她終于崩潰,活了十幾年,終于在此刻卸下一切包袱,放聲慟哭。哭累了,睡著了,做夢了,夢里爸媽牽著手,在金色的陽光下,三個人都在微笑。
第二天早上天還未亮,林筱憶起身,離開,沒有回頭。父母的照片她沒有帶走,如此重要的人,是要放在心里的,即使將來自己會因為思念偶然心痛,即使那痛會像潰瘍一般爛在心頭……
人來人往的火車站里,這個送別與離別的傷感場合,林筱憶感覺到的卻是輕松和釋然。別人的旅行包都是拖在地上,而她卻把抱在懷里,這舉動讓周圍的人覺得有些詫異,當然也勾起了小偷的興趣。沒有人知道,林筱憶抱著的其實不是簡簡單單看起來有幾分貴重,實則空空如也的旅行包,而是滿滿當當沉沉甸甸的愛。
林筱憶上了火車,離開了這座生她養她的城市,兩處房子,兩個家,給她的只有創傷,深深的創傷。
火車上,林筱憶靠著窗,溫暖的陽光讓她找到了些許愜意,慢慢的閉上雙眼,沉沉睡去,夢見了媽媽的過去。一個漫長的夢,一段心碎的往事。
原來媽媽這些年過的很辛苦,先是外婆以死相逼叫她離婚改嫁,本來就不支持他們的婚姻,加上結婚兩年多爸爸始終沒什么起色,于是干脆等媽媽生下孩子沒多久就出此下策。媽媽從小嬌生慣養,外婆很是不忍心讓媽媽跟著爸爸過著幾乎連逛街都不敢的日子,雖然外婆知道媽媽深深愛著那個男人,而且愛他勝過一切甚至生命,可想起媽媽的未來,最終還是狠下心來,逼得媽媽揮淚離開。
這些年里,媽媽一直思念著爸爸,起先對外婆介紹來相親的任何人都看不上眼,盡管這些人當中不乏事業有成的,英俊瀟灑的,可媽媽始終放不下爸爸,和剛出生沒多久的女兒。
后來外公外婆不斷施壓,加上本身出身還算富裕,也慢慢開始覺得自己當初選擇爸爸有些幼稚,媽媽就這么一直糾結,再后來,夜夜買醉,終于有一天,她拿出手機,將SIM卡拔出來,毫不猶豫的掰斷,借著幾分醉意,歇斯底里的喊:“你好啊!我走了你就不聯系我了……,什么愛我一輩子!我再也不要想你!壞東西!”吼完之后心里一陣空虛,好像有個很重要的東西不見了,那種讓人窒息、讓人無法自拔的空虛使得她幾近瘋狂,酒精的作用下,這個漂亮的女人已經瘋狂,砸爛手機,抽打自己的臉,酒吧保安直接將她丟到外面一處漆黑的小巷子里。
冷風一吹,她的眼淚終于決堤。
終于跌跌撞撞回到家,更大的空虛感襲來,她粗暴的脫掉所有衣物,倒在床上。
第二天,她又瘋了般的尋找自己的手機,因為手機的壁紙是她和爸爸的照片,唯一一張照片,可當她終于回憶到昨晚的瘋狂之后,她在鏡子前坐下,幽幽的望著鏡中面頰紅腫的自己,啜泣著說,“對不起,我沒有好好愛惜自己,我打痛了你親吻過的皮膚……”
林筱憶在夢中看著一切,悲從中來。
媽媽的新生活開始了,可一切并不如她所愿。
新丈夫一表人才,對她很是熱忱周到,可她并不幸福,雖然他們的結合在別人看起來羨慕不已。可她卻越發的習慣安靜,習慣獨處,習慣自言自語,常在默默時凝望蔚藍天際,沒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許是思念從前吧。就連新婚之夜她都沒有任何表情,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正趁著酒勁發泄著,可她卻扭過臉,眼角兩行清淚。
沒多久,新丈夫的某些舉動無不表示著自己在外有情人,也終于被媽媽發現,雖然她對丈夫愧疚大于怨恨,但這還是使得媽媽對他越發的小心,也越發的沉默了,她放他自由,以此來換得心里的一絲安慰。
有一天,媽媽終于鼓起勇氣決定回來一趟,看看以前和爸爸的家,當她回自己家偷出自己藏的很隱蔽的銹跡斑斑的鑰匙,打開老屋的門,當她站在門口,眼前的一切頓時讓她熱淚盈眶。她沒想到家里一切還是老樣子,總是出現在自己夢幻中的熟悉一切,只不過如今空蕩蕩,滿室灰塵。窗臺上她和爸爸愛惜無比的盆栽也只剩主干,干枯著倒向一邊。當她走近撫摸這朵曾經絢爛吐芳的蘭花,她的手在顫抖,她的心也隨之凋零。
當她打開房門,看見那張一分為二的照片時,頓時渾身無力,跪倒床邊。
眼淚干在臉上,她起身,坐在床沿,安靜的說“既然在人間我們都不幸福,那么,換個地方吧……”說完,她伸手打開床頭柜抽屜,看著里面依然鋒利的剪刀,眼里充滿決絕。
8.
她毫不猶豫拿起剪刀,用力的**手腕,劃開……接著,放好剪刀,拿起照片攥在手里,躺進被子,不顧灰塵,就這樣安靜的睡去。
林筱憶推測,媽媽可能和自己一樣,能夢到些什么吧。也許,是媽媽在夢里帶走了爸爸。只希望他們現在能在一起,好好幸福。
想到這些,林筱憶微笑著靠在車窗,看溫暖的金色陽光照遍世間一切,也照著自己未知的方向。
林筱憶下了火車,站在月臺,依舊抱著箱子,茫然的望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嘴里叼著車票,跟著長龍挪出火車站。
站在火車站外的廣場邊緣,抬頭望向藍天,“新的,一切都是新的”,她笑著對自己說。
這個城市,是她即將度過四年大學生涯的西方。爸爸離開之前的高考她發揮穩定,順利的考進了這座全省聞名的大學。廣闊的校園,幽深的道路,茂密的樹林和錯落有致隱藏其間的寢室樓、教學樓,美不勝收。她拍了拍懷里的箱子,盡管包里幾乎沒什么東西,笑著說:“爸爸,看著吧,我會在這里好好開始我的新生活!”
坐上出租車,林筱憶微笑著望向窗外的繁華,她相信自己到了一個很美好的地方。
“你好,新生嗎?什么專業?怎么你家長沒來送你嗎?”林蔭大道上,一個笑的很陽光的男孩子微笑著問。
林筱憶的面部僵了幾秒,還是生硬的回答到:“哦,你好,我是被心理學系錄取的。家里人忙所以沒來。”
“哦,需要幫忙嗎?接新生是我的任務,不用客氣的,呵呵。”依舊微笑,露出潔白的牙齒。邊說還邊伸手準備接林筱憶懷里的箱子。
林筱憶趕緊微微側身,抱的更緊了。禮貌的說:“謝謝,不用了,你只用告訴我該怎么走就好,謝謝。”
這話說的那男生有幾分臉紅了,“呃…順著這條路直走,走到盡頭,盡頭有個小湖,沿著湖左拐,那里有個不算太顯眼的教學樓,那就是心理學院的靈謁樓,樓后不遠就是寢室了,這系比較獨立,人也不多,也沒什么人會過去……”
話還沒說完,林筱憶插嘴到:“知道了,真的謝謝你,這就去啦,謝謝!”
那男生愣在一旁,看著林筱憶單薄的身影漸漸遠去,接著剛才的話頭繼續說到:“沒什么人過去,是因為傳說那里不干凈,請務必小心……唉,算了,說了也沒人信。”說罷轉身向來路走去,繼續他的工作。
包雖輕,可是林筱憶一路抱來還是雙臂發酸,她仍不松手,繼續走著。路旁建筑物逐漸稀少,本來熱鬧的開學期間,這路上卻是沒幾個人。
路越走越深,周圍越發安靜。本是夏末,可這里卻陣陣涼風,吹的她有些發抖。其實剛才那男生的話她聽到了,聽的真真切切。此時她不得不自言自語起來,“不會吧……”
林筱憶停下來,有點緊張的看著周圍,一條路在腳下依然筆直,一切靜的可怕,連本應該不絕于耳的鳥叫、蟬鳴都沒有。路邊兩個齊胸高的垃圾桶,一個關著,一個開著,幾群蒼蠅它們上空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