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光耀邊走邊聽,卻微笑著并不插話,如果溫榮說的屬實,那杜鵬程的人品確實有問題。他這樣做人做事,也難怪溫榮對他有看法。
崔寶森不知什么時候擠了過來,他咧開嘴笑道,“你小點聲,都快變成大喇叭了,二里地以外都能聽見你說話。”
溫榮握拳捶了一下崔寶森,撒嬌道,“三舅,從娘胎里出來,嗓門就大,改不了了。”
崔寶森看看文光耀,笑道,“路不平有人踩,還真是這樣,”他邊走邊說,“你要相信,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領導的眼睛更是賊亮的!”他突然朝溫榮睜大了雙眼,他的眼睛本來就大,這樣一睜,更如銅鈴一般,惹得周圍的人都笑起來。
機關干部的隊列并不整齊,大家三三兩兩聚成一群慢慢往前走著,人群中的氣氛也并不緊張,絲毫看不出困難就在前頭。文光耀邊走邊想,怪不得王國堯要改變策略,看這種情形,確實需要壓實責任,把工作承包到人。
鎮西,文光耀現在已經很是熟悉,他本來緊緊跟在王國堯身后的,跟溫榮一說話,不知不覺就到了隊伍后頭,他發現后,急忙快走幾步趕到前面。
“下達拆遷通知書了嗎?”王國堯問道。
“興成昨天就給他送去了。”張洪武輕輕說道。
“大家都齊了嗎?”王國堯看看身后,邊走邊說。
文光耀看看后面的人流,“差不多都齊了,袁所、杜所沒有看到,合南的王書記和向陽的孫書記也沒來。”
王國堯頭也不回,“他們先過去了。”他走得很快,頗有些虎虎生風的架式。
他走得快,后面走得慢,隊伍就拖得很長,等后面隊伍都跟上來,王國堯等鎮領導已經站在了鎮西的公路上。文光耀看著毗鄰省道的兩處廠房,馬上弄明白為什么府前街路北的這家工廠能提前做通工作了。
龍城市的房屋都是典型的坐北朝南的結構,張北虎家的煤廠卻在府前街這條路的南側,那也就意味著路北的工廠要拆除的只是院墻,而張北虎家要拆除了則是房屋和一部分院墻。
煤廠的大門是朝西開的,當他們來到大門前時,看到派出所袁正鋼早已站在一側,一條藍色的警戒帶也已拉開,身著草綠色制服的交通所工作人員也站在了省道上。
煤廠朱紅色的大鐵門早已打開,男男女女站了一群人,有些年青人手里還拿著紅纓槍和砍刀。文光耀頗有些好笑,這是在電視中才能看到的場面啊!
孫福堂正在跟一個四十歲左右、橫眉怒目的人說著什么,王占勤和兩個村的兩委成員站在他后面,一語不發,他們的身后是兩臺勾機和兩輛鏟車,有如四頭老虎一般,虎視眈眈地盯著前面的人群。
這是瑯琊嶺鎮少有的大場面,早已驚動了鎮上的百姓,不須通知,無需召喚,看熱鬧的人群早已擠滿了里三層,外三層。
王國堯皺皺眉,吩咐道,“讓老崔帶幾個人上來,把派出所的人換下來。”文光耀趕緊去找崔寶森,崔寶森帶著他片里的幾個人把警戒帶從民警手里接了過來。
這時,見機關干部的大部隊都已到來,袁正鋼走了過來,孫福堂、王占勤等人也不再與張北龍交涉,也走了過來,眾人都圍在了王國堯身邊。
這時,剛才還竊竊私語、人頭攢動的場面頓時安靜下來,全場鴉雀無聲,張北龍一家的目光都投向了王國堯身上,全體機關干部的目光都投向了王國堯身上,在場看熱鬧的老百姓的目光也投向了王國堯身上。
王國堯面容嚴肅,他看看大家,又看看前面,“拆!”他突然大喝一聲,他的聲音很大,有如無聲處聽驚雷,又如平靜的戰場上突然擂響的戰鼓,砸在了每一個人的心上。
孫福堂手一揮,兩臺勾機率先向院墻開去。
張北龍把身上的衣服一脫,露出一身的犍子肉,“是不是不想在瑯琊嶺混了?你活膩味了?”他朝著勾機師傅大聲吼道,手里的蠟桿紅纓槍使勁敲打著勾機。
開勾機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蠻在在乎地把頭探出玻璃窗,
“本來也不在瑯琊嶺混,來,你看看我,”他輕蔑地笑道,“記住我長什么樣,別忘了,我們郭總說了,有事找郭磊。”說完,勾機朝著院墻開了過去。
郭磊是誰?文光耀心里打了個疑問。可是沒容他細想,他就看到一個中年婦女拿著一個塑料桶,跑上前來就開始轉著圈往勾機上倒東西,另有幾個婦女直接躺在了地上。
“誰也別動!!”這個中年婦女大聲喊道,她長得頗有幾分姿色,年青時也是個漂亮女人,看來痞子的女人,長得都不差。
霎時,空氣中充滿了汽油味,文光耀心中一懔,他看見中年婦女的手里還拿著打火機,難道她真想把勾機點著?
他下意識地看看王國堯,王國堯表情很是著急,他大聲喊道,“把她的汽油桶奪下來。”可是他喊完,卻沒有人動作,大家也都看到了中年婦女手里的打火機,萬一她把汽油倒在人身上,再點燃打火機,后果大家都很清楚。
王國堯罵了一句,“鐵民這一組跟我上!”他剛要往前沖,文光耀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我去!”話音剛落,他人已經竄了出去。
勾機前面躺著人,司機就是再混,也不敢往前開,他剛想推門下來,就見文光耀跑了過來。
中年婦女雖然在往勾機上澆著汽油,但眼睛卻一直注視著人群,見有人跑過來,她馬上繞著勾機轉到另一邊,文光耀的速度很快,反應也很快,他沒有跟在她屁股后面,而是迎頭從另一面抄了過去。
中年婦女拿著桶澆著汽油,人也跑不快,兩人正好走碰頭。文光耀也不客氣,他一伸手,一下子抓住了塑料桶的把手。中年婦女馬上尖叫起來,她手上的勁頭很大,抓住塑料桶就是不放手,一時間,文光耀絲毫占據不了上風。兩人你搶我奪,汽油也不斷從桶里濺出來,灑到二人身上,文光耀的衣服上、褲子上都被汽油濕透了。
站在一旁的張北龍把紅纓槍一橫,罵罵咧咧走了過來,“我靠,你是不想活了?!”
文光耀心里大急,自己的手騰不出來,如果給張北龍扎上一槍或者打上一棍,自己非受傷不可,可是如果松手,則前功盡棄,開頭不順,后面就難辦了。
他一急,手上的勁不由加大起來,他本不想用強,可是中年婦女還是不松手,無奈之下,他只好用力一擰她的手腕,中年婦女馬上尖聲叫起來。文光耀用力往后一拉,中年婦女的手終于松開了,可是借著慣性,汽油桶里的汽油大部分都濺了出來,灑在了他身上。
袁正鋼不知什么時候沖了過來,他迎面擋在了張北龍前面。這邊,王國堯指揮著大家,把躺在地上的兩位婦女和潑汽油的婦女邊拉帶扯,架到一邊。開勾機的小伙子憋了一肚子氣,見前面的路已經順暢,勾機轟鳴著又開始往前開去。
拿著紅纓槍和砍刀的一些小伙子們躍躍欲試起來,他們沖到張北龍身后,刀槍錚亮,就要往勾機身上招呼。
派出所的民警也沖了過來,民警們警棍都已出手,文光耀嘆息一聲,卻沒想到袁正鋼面不改色,大聲喊道,“我是袁正鋼”。
文光耀好奇地看看他,又看看拿槍弄刀的眾人,只見這些人全部“釘”在了地上,雖然口里罵罵咧咧,卻再也不敢上前“支援”了。他不禁又佩服地看看這個中等個子的派出所長,心里的佩服馬上如滔滔江水,黃河泛濫,連綿不絕,一發而不可收拾。
等他再回頭,勾機已經開到了院墻下,而朱紅色的鐵門卻已關上,張北龍三兄弟則都爬上墻,勾機的鏟斗舉到哪里,他們就站到哪里,兩臺勾機投鼠忌器,都不敢貿然下手。
“把他們揪下來。”杜鵬程也沖到前面,他就站在王國堯的一側,大聲說道。
王國堯看他一眼,“組織幾個年輕小伙子靠上去。”他對閻興成說道。
閻興成馬上叫了幾個小伙子過來,文光耀也跑了過來,他身上還往下滴著汽油,手上的汽油揮發了,手上一片臟乎乎的銀白色,“王鎮,我們爬到鏟斗里,讓鏟斗把我們舉上去。”
王國堯看看他,馬上拍板,“行,小心些。”文光耀看看大家,轉頭朝勾機跑去。
杜鵬程不敢看王國堯的目光,“我去把大門給他卸了。”他朝大門跑去。大門上也沒有可以踩的地方,他跑到跟前,卻也是無從下手,爬都爬不上去。
勾機轟鳴著開始后退,站在墻上的張北龍三兄弟都露出高興的神情。
勾機的鏟斗放了下來,文光耀一下跳了進去,他用手死死把住鏟斗的邊緣,鏟斗從院墻上空劃了一道弧線,停在了張北龍兄弟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