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堯的麪包車並沒有在二中門前停留時間太長,他還要到其它學校去察看。
文光耀也曾想爲什麼不在路口設(shè)卡,但略一琢磨就明白了,龍城太大,老師大多又是本地人,摩托車能走任何鄉(xiāng)間土路,面對無數(shù)條道路,設(shè)卡是沒有意義的。
蔡江波把傘買回來,武麗麗撐了起來,大多數(shù)男同志卻嘻嘻笑笑拿在手裡,文光耀見大家都不打傘,自己也拿在手裡。趙鐵民笑道,“鄉(xiāng)鎮(zhèn)幹部,大風大雪都正常工作,這點小雨算什麼。”
一個穿著迷彩服的聯(lián)防隊員笑道,“崔所,還想著我們哪!”
崔寶森狡黠地一笑,“你頭不大吧?”
聯(lián)防隊員笑道,“不大?!?
崔寶森說道,“我還以爲你頭大能當傘用呢,這不就完了嗎,跟著我?guī)只睿€能讓你們淋雨?”
大家都笑了起來,文光耀也深深體會到這個臨時湊到一塊的團隊愉悅的氛圍,他不禁很是佩服崔寶森。只要是普通人,都有貪佔便宜的心理,傘雖小,價不貴,是正當工作需要,可買可不買,可是也算額外收穫,能讓大家?guī)制饋砀袆?,崔寶森算是摸透了人的心理?
崔寶森笑著看著大家慢慢升起來的情緒,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放下電話,他又跟大家說笑起來,一點也看不出壓力來。
文光耀看看手錶,差六分早上七點,這個時間應(yīng)是學生上早自習的時間,校園裡現(xiàn)在也靜悄悄的。
許仕林突然從傳達室一側(cè)的辦公樓裡走了出來,大門現(xiàn)在還緊鎖著,他穿過角門走了過來。幾天不見,他眼袋下陷,鬍子拉荏,頭髮也不象以前梳得那麼整齊。
崔寶林顯然剛纔就是給許仕林打的電話,他迎上前去,“許校長,來得挺早。”他伸出手來。
兩人握了握手,文光耀趕緊上前打招呼,許仕林嚴肅地點點頭,“我沒走。”他有些精神不濟。
“快七點了,鎖門吧,”崔寶森從腰間的手機套裡掏出手機看了看,“你們在裡面勸,我們在外面攔,總之一句話,把老師們得留在校園裡?!?
兩人正談著,二中副校長戴得生、邱廣智、高二級部主任趙吉福等學校和級部的領(lǐng)導也來到大門前,文光耀又走上前去一一打著招呼,這些領(lǐng)導並沒有許仕林壓力那麼大,都微笑著迴應(yīng),全然沒有了學校領(lǐng)導的架子。
陸續(xù)也有一些老師開始往辦公樓這邊走,見政府的機關(guān)幹部和校領(lǐng)導站在一起,都遠遠站住了。
許仕林看了看跟在後面校辦的李主任,李主任馬上來到傳達室,親自拿出鎖來,崔寶森也從校園裡退了出來,學校的大鐵門和角門都鎖上了。
文光耀看看站在遠處的老師,其中就有高二語文組組長劉喜來,還有組裡的王曉玉等老師,他們都打著傘,站在雨中靜默著,也有老師互相在竊竊私語。
慢慢地,老師們越聚越多,到了七點半,二中幾乎大部分老師都出現(xiàn)在校園裡,樑國濤等青年教師沒有撐傘,圍在一起不知說著什麼。
他們也看到了緊鎖的大門,看到大門外嚴陣以待的機關(guān)幹部,還有慢慢朝他們走過去的校領(lǐng)導,要突破三道阻隔,走出校門著實不易。
隔著太遠,聽不清許仕林如何做教師們的工作,但他講了沒有幾句,人羣中就騷動起來,也不知誰在人羣中喊了一聲,“衝出去!”就見整個人羣開始往大門這裡移動開來,一百多個教師瞬間就把許仕林等幾個校領(lǐng)導衝得七零八落。
文光耀就站在崔寶森旁邊,他暗自嘆息一聲,第一道阻隔失守了,可是教師對校長的話理都不理,是他沒有想到的。看著這些熟識的老師快速朝大門衝過來,崔寶森在一旁大聲喊道,“都提起精神來,好好說話,好好作工作?!彼褌阋幌聮伒揭贿叄涡∮瓴粩酀矠?。
轉(zhuǎn)眼間,老師們都衝到了大門前,花花綠綠的傘頓時擋住了大家的視線,衝在最前面的正是樑國濤,他沒有打傘,他也看到了文光耀,他大聲喊道,“光耀,開門,把門打開?!?
文光耀看看周圍的新同事,再看看大門裡的老同事,心想這次是真的沒有退路了,自己是真的陷入囚徒困境裡了。
他快速調(diào)節(jié)著自己思路,“國濤,回去吧,大門都鎖上了,你們衝不出去的。”
樑國濤狠狠地看看他,周圍一個教師罵起來,“文光耀,你才走了幾天,這麼快就翻臉了!”
“文光耀,有本事你將來別回二中,回來有你好果子吃!”
原來說話很含蓄委婉的老師們個個罵開了,剛纔他們不敢把火發(fā)到許仕林身上,好不容易有了一個渲泄的對象。
他們罵得難聽,文光耀的火氣也上來了,他心一橫,進也是死,退也是死,不管前面是地雷陣,還是萬丈深淵,自己都必須要一往無前了,“將來的事將來再講?!彼舐暫暗?,但很快聲音淹沒在一片嘈雜中。
教學樓上,各個窗戶邊站滿了二中的學生,身後的大街上,來往的行人也都紛紛駐足。
衝在前面的老師們開始推門,兩扇大鐵門被推得“咣噹咣噹”直響,可是大鎖很結(jié)實,沒有任何效果。
崔寶森、武麗麗等機關(guān)幹部都在苦口婆心地作工作,可是老師們仿似被關(guān)進籠子裡的困獸,個個出離憤怒了,回答機關(guān)幹部的只是一片喊聲。
一個尖利的女高音在人羣中響起來,“男老師,爬上去?!?
樑國濤、劉曉冬等青年教師紛紛順著鐵門開始往上爬,崔寶森大聲喊道,“把他們拉下來?!笔虑榫o急,他再也顧不得禮貌,臉上哪還有平時的笑容?文光耀、蔡江波等人趕緊上前,邊勸邊拉。
文光耀扯住一條腿,他往上一看,卻正是樑國濤,樑國濤見拉他的人是文光耀,眼裡好象要噴出火來,他擡起一隻腳踢向文光耀從鐵門造型的縫隙裡伸進去的手,文光耀慌忙把手縮回來,也快速爬了上去。
他的頭髮、身上都已被雨水溼透了,白襯衫貼在身上很不舒服,樑國濤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大叫道,“你閃開!”
文光耀吼道,“回去,你們這樣鬧沒有效果!”
樑國濤看看文光耀還要往上爬,文光耀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樑國濤再也動彈不得,“鬆開,快鬆開?!彼哪槤q得通紅。
“哎呀,”一聲尖叫把兩人嚇了一跳,文光耀趕忙往下一看,原來是劉曉冬從門上跌了下去,他捂著屁股,臉上滿是痛苦的表情。
樑國濤看看爬上來的老師大多又跳了下去,他不再糾纏,手一鬆,也跳了下去。
樑國濤嘴裡大聲喊著,扭頭衝進傳達室,可是馬上又衝了出來,估計大門的鑰匙早被收走了,他扭頭朝北邊狂奔而去。
校辦的李主任拿著一個攝像機,站在一邊開始給老師們錄像,有的老師也看到了他的舉動,臉上顯出擔憂驚恐的表情,可是有的老師馬上上前,更加憤怒,情緒好象更加激化了。
文光耀馬上朝崔寶森說道,“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崔寶森也看到了李主任的舉動,“這人腦子進水了?”
轉(zhuǎn)眼間,樑國濤奔了回來,可是手裡卻多了兩支一米多長的鋼釺,體育組一米九的大高個聶典茂接過他遞過來的傢伙,“把門橇開。”他伸出鋼釺去橇鎖,可是鋼釺太粗,又有聯(lián)防隊員阻擋,卻始終插不進去。
這時,不知誰起了個頭,後面的老師開始喊起來,“把牆砸開?!倍械膬缮却箝T是固定在兩邊的牆上的,樑國濤拿起鋼釺開始砸牆,聶典茂勁大,一釺下去,外面的瓷磚、裡面的水泥磚頭就紛紛掉了下來。
刺耳的警笛再次在人們身後響起,許多教師臉上卻只有興奮,就連膽小的女老師都在尖聲高喊,文光耀知道,這是羣體無意識作用的結(jié)果,此時的老師們,意志力非常頑強,如果門被砸開,他們是攔不住的,衝突也會控制不了,到時,如果傷了人、出了事,後果會比讓他們到市政府門前更壞。
崔寶森等人站在外面,此時卻衝不進去,有勁使不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樑國濤砸牆。王國堯可能得到消息,或許他還是關(guān)注二中,麪包車從遠處飛快地開過來,車剛停穩(wěn),他就跳下了車。
崔寶森也看到了他和從警車上下來的那個理著平頭的中年男人,他顧不得客氣,“王鎮(zhèn),怎麼辦?”
“袁所,讓夥計們準備一下,聯(lián)防隊員和機關(guān)幹部在第一層,你和公安的夥計們在第二層,攔下頭幾個,後面的就好說了?!蓖鯂鴪虼舐晛阎玫?。
那天看到田海東的態(tài)度,文光耀回去查了一下,大致確定此人就是瑯琊嶺鎮(zhèn)派出所所長袁正鋼。
崔寶森馬上回來給大家傳達王國堯的指示,文光耀卻注意到有個老師拿著學校的大旗跑了過來,許仕林趕緊迎面趕上,也不知說了幾句什麼,那個教師乖乖地把大旗又還給了校長。
“砸開了,砸開了?!苯處熽犖檠e一片喧騰,“大家一塊動手,把門拆下來!”又有老師喊道。
樑國濤、聶典茂隨手把鋼釺朝一邊一扔,抓住鐵門,大家一起使勁晃了起來。
沒有了兩邊的固定,鐵門很快鬆動了,老師們喊著號子,前後使勁晃著,王國堯馬上喊道,“大家一塊上,抓住鐵門。”崔寶森帶著大家都衝上去,使勁往外拉住鐵門,不讓教師晃動。
在雙方角力下,鐵門終歸還是鬆動了,西側(cè)樑國濤處的鐵門與門牆連接處首先斷開,樑國濤興奮地用手握住大門外側(cè),以便於更好地使力,可是外面的機關(guān)幹部和聯(lián)防隊員往外一拉,他的手一下被擠到鐵門與砸開的門牆中間,樑國濤馬上發(fā)出一聲痛徹心肺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