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不耽誤雲州的正常佈局,羅彥準備立刻上路。不過看在李玄道那一臉頹喪的份上,羅彥還是心軟了。想了想,對李玄道說道:“一刻之後,我在都督府門前等李長史。”
這意思就是李玄道有一刻的準備時間,羅彥可以讓他和自己一起前往雲州。話說到這個份上,李玄道就是心中有什麼不快,也只能暫時放下。衝著羅彥點點頭,李玄道什麼也沒說,就轉身走出了房門。
至於羅彥,則是等著阿全前來給他送早就準備好的東西。
其實前往雲州,也沒什麼好準備的。之所以讓阿全送那身甲冑過來,也是防備著到時候王君廓狗急跳牆。羅彥自忖身邊人手衆多,就算是使用弓箭,也能把王君廓耗死。可是這事兒就怕個萬一。雖然僅僅是一場圍捕,難免有什麼流矢過來。如果不小心就中獎,那自己豈不是死的冤枉。
凡事還是小心一些的好。
當阿全把包裹拿到羅彥面前的時候,羅彥換下官服,穿上一身書生裝,再背一個大包裹,看起來就像是要出行的士子一樣。對於這身低調的裝束,羅彥也是非常滿意。到了刺史府門口,那裡早就候著十數騎。不過相當奢侈的是,每個人都是騎著一匹馬,後頭還帶著一匹。
這招也是跟著突厥學習的。長途奔襲的時候,兩匹馬可以輪換著騎,這樣就最大限度保證了奔襲的速度。幽州這麼多年,也就有了重大的事情纔會這麼做。畢竟,戰馬還是太少。
到達雲州也不過是兩天的時間,這還是羅彥等人在夜間休息了的緣故。
時隔數月,再次來到這雲州的折衝府,羅彥也是一陣感慨。世事無常啊,當初他和崔敦禮在王君廓的帶領下來到雲州****。如今再次到這裡,卻是要追捕王君廓。不過讓羅彥驚訝的是,到了折衝府,卻發現連個頭頭都不見。問過才知道,全都去山裡埋伏了。
在羅彥他們趕路的這段時間,王君廓分開的好幾個隊伍都陸續抵達了那處山谷。便是連那王君廓,也在這日一早抵達了山谷。正是因爲這個,折衝府上上下下,只要是有點本事的,基本上都被調到了山谷附近。牢牢盯著,順帶看著還有沒有更多的人到這裡來。
當羅彥找到地方的時候,已經是申時了。見到羅彥和李玄道兩人走過來,這折衝府的將領和雲州府的刺史一起過來,笑著說道:“就差兩位了。王君廓那廝一早帶著家眷來此,便和那些士卒在一起。已經確認無誤,是王君廓本人。”這些人也怕王君廓獨自溜了,沒想到他居然還真的就來到了這裡。
在王君廓手下做事好幾年,這些將領也熟悉王君廓的舉止神態這些細節。觀察了一個早上,便是王君廓在那裡大剌剌地小解這些人都觀察了一遍。隔得遠看不清臉,只能這樣來了。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是王君廓無疑。
既然已經確定了,羅彥也沒什麼好說的,將自己帶來的鎧甲穿起。隨後對那將領說道:“時間不早,若是到了夜裡,怕這些人會趁夜色轉移到別的地方。”看了看山谷的地勢,對外有很多處可以逃走的路徑,雖然心裡知道這些將領早就有了安排,羅彥還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若是可以,直接用弓箭對裡邊幾輪齊射。實在不行,便是火攻,也是可取的。”
原本還打算將王君廓活捉的,這些將領安排的人手都有兩千人。圍攏了山谷,根本不可能把谷中的人給放走的。但是羅彥這麼一說,這些將領臉色就有些難看了。這意思,就是不給王君廓活路啊。
看透了這些人心裡邊想什麼,羅彥怒斥道:“我等不殺,留著讓陛下作難麼?”
這羣武將哪裡懂得這其中的關竅。只以爲像是和突厥打仗一樣,活捉一個大官,那比砍了腦袋撈到的功勳多。在場的也只有李玄道和那雲州刺史瞭解一些,聽得羅彥已經說的如此明白,哪裡還會反對。
羅彥這麼一怒,也是將那些武將震懾住了。皇帝親自殺人,那肯定是不能的。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自己代勞了。
看著武將們遠去的背影,羅彥低聲嘆了口氣。
王君廓叛逃已經成爲事實,既然這樣,那麼現在朝堂應該做的,就是對王君廓爵位食邑這些的剝奪。而不是將一個活著的王君廓帶到長安,讓李世民在各種糾結中殺了他。隨後再和一些人進行博弈。真要是那個樣子,雖然羅彥這些人是立了功,反而更招李世民記恨。
而且,最爲重要的一點。萬一,王君廓爲了某些人的保證,胡亂牽扯。到時候長安可就要大地震了。這種事情,便是羅彥自己也有可能大禍臨頭。爲了保命,怎麼可以還讓王君廓活著。
這些將領聽從了羅彥的建議,將山谷圍攏嚴實以後,直接派弓箭手輪番往谷中那數百號人羣中射箭。
一時間沒有防備,加上上百弓箭手卯足了勁射出去的箭支,第一輪齊射便讓谷中躺下了數十具屍體。人羣太密集,就算是這無法精準瞄準的弓箭,也造成了這般大的殺傷。剩下的人因爲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情況,一時間身邊有什麼可以遮擋的,紛紛乘著箭支還沒有射過來的時候跑去躲藏。
不過也僅僅就是這樣了,雖然這次帶來的弓箭手和箭支不多。但是每個人一壺箭射完,谷中活著的人不超過一百了。當然,王君廓肯定是在活著的這些人裡頭了。
造成了這麼多的殺傷,接下來就是進谷拿人的時候了。羅彥此時也對身邊的李玄道說道:“長史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下去看看谷中的情況。”
聽得羅彥如此說,李玄道又如何好意思拒絕,看著羅彥已經下去,也隨後跟上前去。
等羅彥到達谷中的時候,王君廓和他的屬下已經被團團圍住。因爲躲避箭支,加上他的屬下拼死保護,王君廓顯得有些狼狽。身上沾滿了塵土,前胸的地方還有幾處血跡。頭髮散亂,渾然沒有了當初在都督府的那種恣意。
雖然如今羅彥和王君廓身份已經迥異,但是羅彥此刻看到王君廓,卻沒有什麼快意。只是覺得像他這種梟雄,落得如此的下場,實在是有些淒涼。
“都督,咱們又見面了。”沒有仇怨,沒有恩情,此時就像是老熟人一樣,很是簡單地打著招呼。
“沒想到,你也來了。”看著羅彥一身銀甲,而李玄道又站在羅彥身後,王君廓心裡就明瞭了幾分。“不成想你我居然最後是以這個樣子見面。看來我也是報應啊,當日那般對你,如今卻成了你來拿我。”對於羅彥,王君廓沒有什麼好仇恨的,因此只是有些落寞地說道。
不過,當擡起頭再看到李玄道還是如當日一樣微笑的時候,王君廓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怒火。指著李玄道罵道:“李玄道你這狗賊,若不是你那書信告發我,我怎會淪落到如此下場。”
聽完王君廓的怒罵,李玄道居然冒出來一句:“王都督多慮了,其實,那就是一份家書罷了。裡頭也不過是寫了我囑託房中書替我照顧我家人。沒有任何要檢舉你的內容,只不過,你不認得罷了。”
聽完這話,王君廓一個男子漢,居然淚流滿面。聲嘶力竭地喊了一句:“天要亡我王君廓,徒之奈何。”
這話聽得羅彥是一陣翻白眼,說的好像自己是多麼了不起似得。如果真要形容他,羅彥也只有兩句話,第一句是多行不義必自斃,第二句是沒有文化真可怕。除了這兩點,還有什麼好說的。
“王都督,事已至此,你還是就在此上路吧。想你縱橫天下十數年,若是到了長安,受那獄吏的侮辱。三木之下,哪裡還能留得你半點威嚴。雖說是在自己人的刀下,但是好歹有你這些心腹陪你。”羅彥還是勸了一句。如果王君廓不反抗,羅彥還真是不願意讓人動手殺了他。
聽了羅彥的話,王君廓也思量了一番。
自己這種罪過想要活著,那肯定是不可能了。而要求死,其實到哪裡都一樣的。他們武將裡邊也有流傳的故事,雖然只是聽聽,可是那牢獄中的種種,還是知道一些的。古來多少將軍,都是不堪那牢獄中的種種侮辱,或是咬舌或是絕食。無非就是想早早尋死罷了。
像那彭越周勃一類,領兵打仗哪個不如他了,還不是在牢獄中跟孫子似的。
想想王君廓自己都覺得還不如早早死了的好。朝著長安的方向跪下,端端正正磕了幾個頭。站起身來,王君廓說道:“我如今這個下場,完全是咎由自取。還請羅司馬稟告陛下,我王君廓辜負了他的恩遇,便是死上十回,也不夠彌補我的罪行。只是看在我曾經還做過一點事情,讓我這些兄弟們活下去。當牛做馬爲奴爲婢,也好過受我拖累白白送命。”
想了想,感覺這個事情自己還做不了主,羅彥只能回答說:“我會稟告陛下,但是結果如何,我不敢保證。”
有此一句,王君廓也很滿意,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抽出自己腰間的刀,朝著下腹便刺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