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孝在衙門里,看到沈大遞進來的食盒,就不由露出溫暖的笑意。
沈大將食盒打開,一股酸辣之氣撲鼻而來,“夠味,正好開胃。看來公主還是不放心主子,知道您最近胃口不好,特特的讓人送來了。”
沈懷孝笑笑,心里也覺得熨帖極了。
這邊剛出吃完飯,沈三就渾身汗淋淋的進來了,“主子,攔下來了。”
沈懷孝站起身來,問道,“人呢.”
沈三又走近了兩步,低聲道,“在咱們的莊子里。”
“他知道攔下他的是咱們嗎。”沈懷孝問道。
沈三搖搖頭,“不知道,我從白遠兄弟那要了個腰牌,他以為咱們是宮里的人。”
沈懷孝皺了皺眉,這不是欲蓋彌彰么。見他累成這樣,還是道,“這就好。”見沈三一身的汗,到底不忍心責怪,“你先回去歇著,下午我帶著沈大過去。”
沈三也確實累了,就點點頭,退了下去。
沈懷孝帶著沈大趕到莊子上的時候,已經傍晚了。
守著莊子的人,都是沈懷孝的人。莊頭迎上去,“主子來了。”
沈懷孝將馬韁繩遞過去,才道,“人呢。”
“在密室里。”莊頭小聲稟報,“家里的女人孩子,安置在一個空院子里,吃喝穿戴,沒有苛責。讓人守著。”
沈懷孝點點頭,“帶我去見見沈中玨。”
莊頭連忙在前面領路。
沈中玨坐在黑暗里,面上極為平靜,心里卻亂成了一團麻。這次出行,雖然倉促,但卻一點也不打眼。而且,他這些年,也一直是不受待見的繼室之子,沒什么大本事,還有些淺薄。他覺得,這個形象塑造的頗為深入人心。這樣一個小人物,誰會盯著他。
可見鬼的就是,還真就被人盯住了。這個人是誰。帶頭的黑衣人身上有宮里的腰牌,可既然蒙了面,那就是不想叫人識破身份,露出腰牌豈不是多此一舉。
那么,可以肯定,這個人根本就不是宮里的。既然不是宮里的,誰又吃飽了沒事干盯著他。或許不是被人盯住了,而是倒霉的被熟人撞破了
。
沈中玨暗叫一聲晦氣。他的腦子里瞬間閃過兩個可疑的人,一個是沈中璣,一個是沈懷孝。
這父子兩可都不是省油的燈。
想到這里,他就不由的為家里的老婆孩子擔心了。若是落在沈中璣手里,應該沒有大礙,自己的大哥自己清楚,并不是一個心狠的人。但要是沈懷孝,可就難說了。這個侄兒他一直就看不懂!
心里不由一嘆,他真不知道該說自己是幸運呢還是倒霉。
暗室的門悄悄的打開,有微弱的光線透了進來。沈中玨瞇了瞇眼睛,適應了一下光線,才靜靜的盯著門口,“來的是大哥還是侄兒啊!瑾瑜,是你嗎。要是大哥的話,只怕避不開你祖父的耳目。“
沈懷孝挑挑眉,果然被識破了!他朝門口走了兩步,“四叔安好啊。”
沈中玨呵呵一笑,“我就說嘛,除了你小子再沒有別人。這下一輩中,咱們家也就是你最能成事。”
“四叔客氣!”沈懷孝順勢坐在沈大搬來的椅子上,“四嬸那里,你盡管放心,我會照顧的很妥當的。”
沈中玨瞇了瞇眼,“你威脅我。”
“四叔怎么會這么想。”沈懷孝呵呵一笑,“您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侄兒可真是沒有這樣的想法。四嬸一介女流,又是長輩,盡管不喜歡侄兒,侄兒也沒有拿長輩撒氣的道理。況且堂弟堂妹年幼,侄兒怎么舍得呢。”
天地良心,他說的真是真話。但他知道,這個四叔是未必相信的。
果然,就見他身子猛然往椅背上一靠,“比起你父親,你還真是心狠手辣。”
沈懷孝挑挑眉,說什么就是什么唄。他不屑于反駁,不過還是順著他的想法道,“你能指望一個在戰場上死過幾次的人有什么所謂的仁愛之心不成。”
沈中玨呵呵笑了兩聲,戰場,那是個視人命如草芥的地方,能活下來的,哪一個不是尸山血海里拼出來的。殺人與他們而言,沒有什么心理負擔。沈懷孝離開沈家數年,跟他的父親大哥都不親近,更何況他這個常年不在家的四叔呢。他平復了心中的雜念,沉聲道,“你想從四叔這兒得到什么呢。”
“那就看四叔能拿出什么了。”沈懷孝漫不經心的道。
“可我知道的其實也十分有限。”沈中玨鄭重的道。
沈懷孝無所謂一笑,“四叔既然已經選擇走了,就知道事情已經漏出來了。其實與我而言,也不過是早知道晚知道的差別,也不是非你不可。你說,若是我直接將四叔交出去,是不是能落個大義滅親的名聲。再加上父親這些年為皇上辦得事,輔國公府或許還是可以保下來的。大不了沒有世襲罔替,可即便是一代一降,沈家也可保五代內無虞。四叔猜猜看,在祖父的心里,是沈家要緊,還是你這個兒子更重要。”
沈中玨倒吸一口涼氣。他自己的父親,自己怎么會不知道!他閉了閉眼,輕笑道,“瑾瑜,你贏了。”
沈懷孝隨意的靠在椅背上,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和慵懶,“所以啊,四叔,你最好好好的合作。畢竟,我可不想將這些事公諸于眾,讓我的兒子背負這樣一個父族。這與孩子的前途來說,是極為不利的。”
沒錯,一個生了反叛之心的父族,會被人看做腦袋上長著反骨。即便母親是護國長公主,那么孩子也是一樣會被皇家忌憚,甚至防備。
沈懷孝幫他脫罪的可能,會比拿他定罪的可能要大得多。沈中玨心中一定,笑道,“讓人拿紙筆來,我把我知道的都寫出來吧。我估計,你也不可能在這里待得時間過長,否則,就有人懷疑了
。”
沈懷孝站起身來,“四叔先在這里委屈幾天,對于你來說,外面可不安全。四嬸那邊,你不用擔心,一切都好。”
沈中玨這才面色一變,是的!他知道的太多了,黃斌是不可能放過他的。他現在需要的是沈懷孝的保護。
“我的人剛將四叔帶走,就有一撥黑衣人追著侄兒安排好的替身去了。四叔,好自為之吧。”說完,沈懷孝就起身離開了。
沈中玨冷汗淋漓,如果沒有沈懷孝搶先一步,自己早就被人給滅口了!他暗自咬牙,黃斌,你這個老匹夫!
沈懷孝出了暗室,天已經黑下來了。他估計蘇清河已經回府了。也就不耽擱,急忙往城里趕。
沈大有些不解的問,“主子,沈三并沒有說還有一撥黑衣人,您是怎么知道的。”
沈懷孝瞪了沈大一眼,“你怎么也犯起蠢來了。一批一批的黑衣人出動,你當皇家暗衛是吃干飯的啊!黃斌就算派刺客,也必然安排的十分巧妙,以避人耳目,哪里會大大咧咧的。”
“這么說就沒有什么黑衣人了。”沈大瞪眼道,“您這是在詐四老爺。”
“沒有黑衣人,不意味著沒有刺客!”沈懷孝道,“只不過這么說更能刺激四叔罷了。”
“您不怕四老爺拆穿了您啊!”沈大問道。
“四叔是傻子嗎,只要把話遞過去了,他就能想到黃斌不會放過他。至于是黑衣人還是別的人,這根本就不是重點。”沈懷孝用馬鞭指了指沈大,“重要的不是我有沒有誑他,而是我的這個說法隱含的意思是不是真的有可能發生。以他對黃斌的了解,他自然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沈大點點頭,“受教了!”
……………
黃斌看著眼前的黑衣人,眼里閃過一絲陰霾,“……你是說,上船的根本就不是沈中玨一家。”
“是的,主子!”黑衣人低垂著頭,“咱們的人來報,那船上的‘沈中玨’雙手骨節粗大,根本就不是他這種養尊處優的人該有的。還有那婦人,儀態雖然沒差錯,但是太過刻板生硬。想那沈家的四夫人出身大家,夫家又格外顯赫,這基本的儀態應該不是問題才對。尤其是所帶的孩子,看在船上的食物的眼神,透著渴望。就更不對了。船上的食物本就粗鄙,國公府的小爺們,不嫌棄已經算是好教養了,怎么會這么急切。若說是路上餓了,那也不會,他們這樣的人家,即便再怎么輕車簡行,該帶的必然是帶著的。吃喝這樣的東西,更不會委屈自家的孩子。基于以上的幾點,判斷沈中玨要么就沒走,要么就是被人先一步帶走了。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屬下已經下令,讓咱們的人什么都不要做,放那些替身離開,省的暴露了咱們。”
“你做的很好!”黃斌揮揮手,“你先下去,讓諸葛先生來一趟。”
那黑衣人這才松了一口氣,輕輕的退了下去。
諸葛謀來的很快,他已經從黑衣人那里知道了始末,張口就道,“主子,只怕情形不好啊!”
黃斌點點頭,“這我如何看不出來。只是沒想到,就要這么功虧一簣,前功盡棄了。”
“要不然,咱們先一步就走吧。”諸葛謀眼睛一亮,“只要出了海,就是天高海闊了。”
“你以為咱們走得了嗎。”黃斌搖搖頭,“老夫已經被盯上了,一旦跨出這一步,可就是認罪了。但是,只要老夫不走,他又能奈我何啊!別忘了,老夫手里有圣旨在,老夫的所作所為,可都是先皇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