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輔國公府出來一輛并不起眼的馬車,車里除了高玲瓏,還有紅葉和李嬤嬤。馬車的中間擺著一個大箱子,高玲瓏的視線黏在箱子上,似乎要看到天荒地老。李嬤嬤咽下已經(jīng)涌到嗓子眼的嗚咽聲,姑娘這幾年都做了什么,沒有誰比她這個貼身的嬤嬤更清楚,她不止一次的想,這是不是就是報應(yīng)。如今,也輪到她們母女生離死別了……
馬車在一家點心鋪子門口停了下來,高玲瓏打發(fā)車夫,“進去買幾斤棗泥糕,祖父喜歡吃。現(xiàn)做的最好,多等一會子也不妨事。”
那車夫接過紅葉遞過來的一兩金子,喜滋滋的去了。本來還奇怪這種事情不都是丫頭去嗎,什么時候,輪到他一個車夫了。不過看在銀子的份上,他半點都沒有猶豫就趕緊辦差去啦。
李嬤嬤打開箱子,高玲瓏把慧姐兒從里面抱了出來,在孩子的臉頰上親了親,“孩子,娘做的孽,娘一個人擔了。愿佛祖保佑你,一生康泰。”她壓下心頭萬般的不舍,將孩子遞給李嬤嬤,“拜托給你了。”
李嬤嬤鄭重的接過來,“老奴發(fā)誓,只要有老奴在,就不叫姐兒受一點委屈。即便老奴不在,也一定把姐兒安置的妥妥當當,別的不敢想,衣食無憂還是能的。”
高玲瓏點點頭,“這孩子的父親,會在暗中看護的。有難處,自會有人助你。”說完,她看了李嬤嬤懷里的孩子一眼,將頭扭向一邊,“快走吧。”
李嬤嬤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奶大的姑娘,抱著孩子下了馬車,快速的消失在巷子里。
高玲瓏從車窗上看著李嬤嬤的背影消失,心仿佛被摘下來一般。
“紅葉,你說,這人一輩子是不是就不能作孽。做的孽多了,總會有報應(yīng)的。”
紅葉擦了眼淚,勸道,“要不然咱們走吧,跟李嬤嬤一起走吧!現(xiàn)在回頭,還來得及。咱們主仆帶著姐兒,去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好好的把姐兒養(yǎng)大,找個老實本分的女婿入贅。然后您就能含飴弄孫,安享晚年了。”
高玲瓏抬起頭,不讓眼角的淚水流下來,“晚了!晚了!一切都來不及了!”
“從你家小姐入了人家的局,就不可能那樣輕松的脫身。當年雖是迫不得已才把孩子生下來,可是當我看見姐兒的第一眼,我就覺得值得!你以為,我要是不做下去,李嬤嬤和姐兒會順利的離開嗎”
“別傻了!這世上哪有免費的午餐啊。”
紅葉不可思議的看向高玲瓏,“您不是說,姐兒的爹爹會照看姐兒嗎。”
高玲瓏露出幾分凄涼的笑意,“他……他也不過是一個比我更可悲的棋子,自己尚且自身難保,談何保護姐兒。不過,那些人,也不會讓姐兒出事,只要姐兒好好的,他們才能更好的拿捏姐兒的爹!”
“那姑娘怎么會……”紅葉想問,怎么會委身給那樣一個人。
“呵呵……怎么會……因為當今的太妃出自輔國公府,只有我這個良國公府的小姐才能匹配……”
高玲瓏的話還沒有說完,馬車外就傳來腳步聲,顯然是車夫回來了。
“少奶奶,買好了。”車夫站在外面回稟。
紅葉出去接了過來,“剩下的銀子賞你了。”
那車夫這才興高采烈的謝了恩,趕著馬車就要往前走。
“先去京兆尹衙門!”高玲瓏的聲音從車里傳出來,帶著點清冷之色。
“回少奶奶,這和良國公府的方向正好相反啊!”車夫猶豫了一瞬,解釋道。
“主子說上哪就上哪,費什么話。”紅葉掀開簾子,“又少不了你的賞錢,主子去辦點事。你別多嘴就行。”說著,又遞了個金豆子過去。
輔國公府。
沈三腳步匆匆,進來回稟,“主子,高氏的貼身嬤嬤抱著孩子進了一個胡同,然后就消失了。而高氏朝京兆衙門的方向去了。”
“抱著孩子消失了。”沈懷孝皺了皺眉,“這個女人,倒是有個縝密的腦子!這是給自己的孩子想好退路了。”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舔犢之情,還是讓人有幾分動容。狩獵時,都有將母獸放生的規(guī)矩,對一個有孩子要撫養(yǎng)的母親動手,多少有些下不了手。但只要一想到琪兒和麟兒差點就失去母親,我就恨不能將她千刀萬剮。高氏不能留,但稚兒何辜。傳令下去,一旦找到這個孩子,就報上來。要善待她,讓她平安長大。”
沈三這才點點頭,“主子爺別自責!因果輪回,誰也躲不掉。自己造的孽,就得有承受后果的自覺。她要是真心疼孩子,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沈懷孝點點頭,“只要保證她走進京兆府衙前活著就好!”
沈三這才告退下去了。
沈大遞了茶給沈懷孝,“主子,你心里真的不必介懷。那李嬤嬤帶著孩子在咱們的人面前玩瞬間消失的把戲,就知道她背后的水有多深。誰又能知道,那個孩子是不是也是別人布局的一部分呢。”
“如果真是這樣,那簡直就是泯滅人倫了。這樣的人不揪出來,誰也睡不安穩(wěn)。”沈懷孝揉了揉額頭,“一想起琪兒和麟兒,就心軟的一塌糊涂,看不得孩子受苦。”
京兆衙門,坐落在京城在熱鬧的大街正陽街上。此時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常。
高玲瓏從馬車上下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步走到衙門口,取下鼓錘,狠狠的敲響了鼓。
戚海泉一晚上沒睡,早上又急著去打探消息。剛回來,閉上眼想歇息一會,就被鼓聲嚇了一跳。如今,他一聽到鼓聲就心驚膽顫。
京城的氣氛有些異樣!他這個京城的父母官怎么會不知道。
大街上的紈绔公子就是最明顯的晴雨表。要是氛圍松快,這些公子哥自會三五成群的找樂子,酒后滋事者,打架斗毆者不知凡幾。要是氛圍緊張,各家自會約束子弟,街面上頓時就安靜不少。
這般安靜的氛圍下,不出事則已,一出事,肯定是大事。
輔國公府和良國公府的案子還沒斷呢,這又是哪個祖宗來找不自在了。
他認命的起身,整理好官服,帶著師爺,朝前衙而去。
大堂上,三班衙役已經(jīng)站好,只等這他這個父母官升堂。
衙門外早就被看熱鬧的百姓圍的水泄不通。高玲瓏一副富貴逼人的打扮,這讓眾人更加興奮。瞬間腦補出高門大院里不得不說的一些故事來。
里面一聲聲傳來‘升堂’的聲音。高玲瓏抬腳,扶著紅葉的手,一步步邁進了衙門。
戚海泉一見來人的氣度打扮,心里就咯噔一下,這肯定又是一個燙手的山芋。
他也沒冒失的要求來人跪下回話,只是虛張聲勢的問道,“堂下站著的可是擊鼓鳴冤之人。”
高玲瓏微微欠身,“擊鼓的是妾身,但此番卻不是為了鳴冤,而是特意來說明案情的。”
說明案情,什么案情。
最近的案子只有一樁,就是昨晚接到的良國公騙婚的案子。
戚海泉心里就有了數(shù),只想叫聲姑奶奶,怎么鬧到他這里來了。他點點頭,“堂下站著的是何人,姓甚名誰,所為哪件案子。”自己心里明白是一回事,但公事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的。
高玲瓏聲音清越,臉上帶著幾分笑意,“妾身姓高,祖父乃是良國公,父親是良國公世子。姑母乃當今皇后。是為輔國公府狀告良國公府騙婚一案而來。”
外面的人群就‘哄’的一聲,傳開了。本來這些事就在在一定的圈子里傳,普通百姓哪里知道這個。如今高玲瓏一喊,算是徹底叫破了。
戚海泉都想給這姑奶奶跪下了。這樣嚷出來,還讓他怎么判!
“原來是沈家的二少奶奶,下官失敬。”戚海泉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少奶奶有什么冤屈,就盡管說來,本官自然為您做主。”
“妾身謝過大人!”高玲瓏微微一笑,淡然的道,“妾身沒有冤屈,只是來特意說明一件事,輔國公府所告屬實!良國公府確實騙婚了!”
高玲瓏的話一落,戚海泉險些從凳子上摔下來,“大堂之上,不可妄語!”他提醒高玲瓏,“還請您說話之前三思。”
“妾身在嫁給沈家二爺之前,就已經(jīng)不是完璧之身。更是在成親半年之后就產(chǎn)下足月的孩兒,而沈家二爺自從六年前出京,直到昨天才回到京城。妾身所言是否真實,大人一查自知。”高玲瓏像是沒聽到門外的嘲諷之聲,“但妾身騙婚是不得已!因為妾身想要保住的孩子是皇家的骨肉!只有沈家才是安全的。”
戚海泉的身子瞬間就向旁邊歪了過去,怎么就扯到皇家骨肉了。
他深吸一口氣,強自鎮(zhèn)定的問道,“皇家血脈,何其尊貴。不是你信口開河說是就是的。”他站起身,“來人,這位夫人神志不清,先遣送回家……”
“大人!妾身的孩子是太子的!”高玲瓏打斷了戚海泉的話,直接喊道。
戚海泉恨不能把她的嘴堵住,他真的一點也不想知道。
“本官自會去東宮核實,你先回……”戚海泉擺擺手,就要起身離開。
“大人!本宮的孩子是當朝太子的!而太子卻不在東宮,東宮的太子是假的!”
一句話,仿佛石破天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