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的這句放肆不知道是否真的在說秦順容,總之沒過多久,秦順容被太后叫到壽安宮,讓她結結實實跪在外頭跪了一天。
今天的天兒也是奇怪,起初還有日光均勻的從云層后灑落,后來不知怎的天兒陰了下來,開始刮著冷風。
整個天空都是灰白慘淡的顏色,一如現在的冷宮。
程慕嫻拒絕了陸又白相陪,自己帶著錦書和全福踏進了冷宮。
冷宮位于最偏僻的角落,哪怕是全年日頭最盛的時候,也不見得有多少陽光透進來。
守在冷宮門口的侍衛一看見程慕嫻,立刻下跪請安,隨即在程慕嫻的吩咐下開了門。
一進門,程慕嫻就看見滿院子的雜草,以及回廊下那些似乎永遠也清理不完的蜘蛛網。
就連程慕嫻踏進來的那道門檻,底下也是青苔蔓生。
裘銀珠被關在西邊的一處小房子里頭。
跟上來的冷宮太監一早就得了陸又白的消息,此刻便是規矩著上前開門。
平日里這門都是鎖著的,此刻忽然來了人,倒是叫里頭一身粗布麻衣的裘銀珠有些錯愕的抬起頭。
“罪婦給皇后娘娘請安。”
門被打開來的那一瞬間,一股子常年潮濕的霉味直沖程慕嫻而來,惹得她險些嘔吐。
“你起來吧。”程慕嫻示意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下錦書一人,
裘銀珠謝恩后就站在了一邊,低眉順眼的。全福知道程慕嫻要和裘銀珠說話,便心領神會的把其他人都帶的很遠,免得影響兩位娘娘說話。
程慕嫻看著淪落到這個地步的裘銀珠,心情有些復雜。
她仰起頭卻看不見天空,只能看見上頭沾滿灰塵的房梁。
這小破地方也沒有什么好東西,就連睡的床榻,只是用稻草和灰色的粗布隨便一裹就完事。
裘銀珠屋內唯一的一張桌子十分破舊,下面還用幾塊碎瓦片墊住,卻依舊無法避免這張桌子快要倒下的結局。
就像是裘銀珠,最后還是難逃一死。
“罪婦沒有想到,還會有人來送罪婦最后一程。”
“還是皇后娘娘您。”
程慕嫻的心情百味雜陳:來的路上她以為自己會有很多的話要和裘銀珠說,可如今見了人,到底是一句話都不知從何處說起。
也不知道從何處回答。
半晌,錦書聽見她家娘娘說了一句話:
“若是,本宮當初沒有把你選進來就沒事了。”
低頭的裘銀珠聞言便是忽然抬起了眸子,眼里似乎有亮光。
片刻后,她自嘲一笑:“命運弄人。”
當初她選秀作那副打扮就是不想要入宮的,可沒有想到偏生被皇后看中了。
還被選進后宮。
之前她看見蕭氏等三人都被攆出宮后,心想自己或許也可以這樣做。
她從頭到尾都不想要什么榮華富貴,只想和心上人互相廝守。
男人,富貴不富貴都沒關系,只要他和她,彼此之間兩廂情悅就好了。
屆時,哪怕日子再苦,也都是甜的。
程慕嫻見裘銀珠一副坦然的模樣,鼻子忍不住一酸,又險些落淚。
終究是她對不住。
“娘娘。”裘銀珠正正的看著她,看著她華服加身,云鬢鳳釵:
“罪婦很羨慕您。”
又像是怕程慕嫻誤解,裘銀珠繼續道:
“羨慕陛下待您如此真心卻又如此專一。”那天晚上暗衛說過的話,裘銀珠到底是沒有說出口。
真心專一?
程慕嫻面上不顯露半分異常,悠悠長嘆一句:“是嗎?”
裘銀珠若是知道她上輩子過的什么日子,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了。
“是啊。”裘銀珠低頭,心里的酸澀蔓延的厲害:她只能下輩子和心上人長相廝守了。
像她這樣的人,也不知道有沒有下輩子。
室內安靜的很,此刻倒是起了風,錦書上前將早就準備好的披風替程慕嫻披上,唯恐她著了風寒。
裘銀珠單薄的仿佛能夠被吹走似的,程慕嫻看著她有些于心不忍,想要伸手把自己身上的披風解開給她披上。
誰知她才把手放在胸前素色的系帶上,就被裘銀珠阻止了:
“娘娘,等會罪婦就不冷了。”
“娘娘無需為我。”
見裘銀珠堅持,程慕嫻還是不管不顧的把披風解下來披在她的身上。
裘銀珠注意到程慕嫻的眼尾都是紅的。
錦書看見這個場景,心想幸虧自己準備了兩條,于是跑到外頭讓小宮女再拿一條過來。
程慕嫻其實也不冷,身上的大襖都是裹了油光水滑的狐貍毛的,只是錦書覺得她站在這兒冷,才給她披上。
二人半晌無言,直到盛泰帶著小太監前來。
“給皇后娘娘請安。”
程慕嫻轉過身子,才看見盛泰身后的小太監手里端了一壺酒和一個杯子。
她知道,這里是鴆酒。
服下去之后,立刻就會叫人喪了命。
“免。”程慕嫻見盛泰謝了恩,又見他把酒壺連同托盤一塊兒放在小破桌子上,聽見他道:
“時間快到了,裘庶人還是盡快上路吧。”
“等會。”程慕嫻忽然喊出來這句話,“本宮、本宮有些話想和她說。”
盛泰低頭說了一句是,便恭敬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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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四顧無言,風呼呼的吹著,外頭的天沉的似乎要擰出水來。
“娘娘有什么話想要問罪婦的。”裘銀珠起初還是有點害怕的,如今到了這頭,反倒是覺得不怕了。
“沒有。”程慕嫻的回答,很是令裘銀珠意外:“為何?”
程慕嫻就這么站在這兒看著她,眼里似乎有水光。
裘銀珠忽然笑了,笑的很是明媚,比她這一生任何時候都要明媚。
“娘娘,別后悔。”
“這也不是您的錯。”
“錯只錯在罪婦生在裘家罷了!”裘銀珠大笑三聲,拿起桌子上的酒壺,直接灌下毒酒!
程慕嫻看見這一幕嚇得大喊“不要”!
聲音大到外頭的錦書等人直接跑了過來!
“你吐出來!吐出來!”
程慕嫻上前不顧一切的把裘銀珠抱在了懷里:“本宮的錯!都是本宮的錯!”
“本宮救你!救你出去!”
程慕嫻什么都不顧了,她只想救裘銀珠,救救這個和她經歷相似的姑娘。
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她還活著,活著成為了太后。
“娘娘。”裘銀珠嘴角溢出鮮血,她大口大口的喘氣,要盡平生最后的力氣說過最后幾句話:
“娘娘……”
“我……好羨慕……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