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七章 走出客廳
強霖慢下來,悠悠地來到姐夫樑思成的辦公室。樑思成的辦公室人還多些,顯然不是來喝茶的。現在樑思成事務比教授要多,擔任新區建設和舊城改造的副區長,實際上就是城建局長。
樑思成一看強霖慢悠悠的樣子,就說:“令庸,你不用裝了,肯定被趕出來了。知妻莫若夫。她研究你不是一天了。不要小瞧了她。”
強霖一副不明白的樣子。樑思成說:“我們剛聚起來的圈子,一個一個被張愷蔭調到外地去弄數據了。林徽因是誰的女兒?我是清楚的。張愷蔭的底細早就讓她琢磨透了。背後就是你的觀點。現在她正恨不得找你理論幾天。”
強霖也是怕了因姐這個才智絕頂的女人,不願再提了。他就與樑大才子的客人聊天,發現竟然有英國聖公會的華北會長,還有一些建築商人,以及朱啓鈐的營造社的朋友。
強霖與崇德中學校長,英國聖公會的華北會長凌賢楊聊了起來:“凌先生,聖公會系統還是做了很多事情的。我現在還是聖約翰大學的學生。”
凌校長馬上說:“太好了。我1921年在聖約翰大學教了一年英語和神學,然後纔到北京傳教和在崇德中學教英文。”
強霖更是高興:“真是到哪裡都能碰到校友,我剛與顧維鈞校友分手。從奉天過來。您來這裡有什麼事情麼?”
凌校長說:“我來看看,因爲我們學校要改建一個校舍,但是被區裡的古建築監督叫停了。說是不能隨意改變古建築。”
樑先生聽到兩人談話說:“我是崇德小學畢業生,凌校長來我這裡問問。現在比較麻煩的事情是,改還是不改?都有道理。最好的辦法就是遷出老城區,但是學生上學就比較辛苦。”
凌校長說:“按照營造學社的意見,這個建築與旁邊的都是整體,所以我也是猶豫。但崇德中學長期受校舍限制,不好發展了。”
強霖說:“聖公會的學校走的都是聖約翰大學的路子麼?”凌校長說:“我們已經改變教學方法了,是信仰自由的學校,去年已經在教育部備案了。”
強霖說:“那麼通識教育如何呢?比如聖約翰大學的大著作教育。”凌校長說:“通識教育有些取消了,專業科學課程增加。信仰自由教育,就是取消了很多神學哲學課程。”
樑先生說:“我上小學的時候,還很不錯,知道很多西方諺語,現在也在起作用。雖然我不是信徒,但是作爲參照還是不錯的。”
強霖沒有吱聲。凌校長說:“小學教育,翰林院已經出了指導教材,與英式教育很相似。但是中學教育,翰林院還在爭論,似乎恢復通識和哲學課程的呼聲甚高。周詒春這個翰林,叫喊聲音最大。他說的意思是中學有通識,大學更輕鬆。我認識他,他是辦大學的,知道里面的辛酸。有些東西要中學教纔好。”
強霖說:“作爲中學校長,一定堅持自己的心意。周詒春學長當過五年清華預科大學的校長,辛苦自知。很多的通識教育,是他指導那些少年留學生的。哪裡像個校長,就像個大哥哥啊。這樣的中學生確實是令大學校長煩啊。”
凌校長說:“你說的對。中學校長還是要承擔起做人的責任。我們馬上就調整過來,引入聖約翰學院時期的學制。”
強霖約好時間去找凌校長,討論北京中學和東北中學的事情。強霖提到:“不過校舍的事情,我去看看,政府機關要搬遷,房子估計都給你們文化藝術做校舍。所以你們的改造先等等。”
強霖然後就要告辭了。樑思成告訴他:“在南苑的房子,已經可以住人了。就是生活和家庭設施,教育設施得一個月以後才完工。你也常來我們家,你姐比較喜歡別人捧著她,她纔有靈感,都是大小姐的毛病。”
強霖返回太太的客廳。強霖對林徽因說:“我已經從姐夫那裡知道你的問題了。這是時代的潮流,他們都會惦記這個客廳的。”林徽因說:“你把金嶽霖、徐志摩等人都弄走了。就是因爲他們是公費麼?”
強霖說:“徐志摩應該不是公費,他是不合適在北方教書了。估計到光華大學去教書了。其他的文人都會被照顧到的。”
林徽因說:“姐姐已經猜到你什麼意思了。那些黎公子袁小姐來過我這裡,對我這裡的氛圍不大喜歡。我知道他們也不過是被你逼著去做善人。”
強霖說:“他們沒有因姐的聰敏,所以,您不要與他們一般見識。不過你似乎要出去走走,看看北方建築的實用性質。”
林徽因說:“我已經調查過了,加厚,牆壁中空,填充石棉等等都是保暖的辦法。我的客廳也越來越多的實用性質了。很多設計都是聊天時候啓發的。這是我的毛病,很多奇思怪想,都是我要閒下來,大家恭維我的時候,才能想起來。”
強霖說:“你沒有必要讓人家恭維,你已經很出色了。這種心理是童年陰影,會影響你的健康。”林徽因變色道:“你胡說什麼,我沒有童年陰影。”強霖說到:“典型的中國式諱疾忌醫。人們都會有童年的陰影,無論窮富,這是西方的精神和性別分析方法。你看看,你把自己照片放那麼大幹什麼?”
林徽因說:“那是藝術。”強霖說:“藝術就是陰影啊。”
林徽因不與他胡扯了,問他:“你是否在尋找什麼人才,我看你到我這裡就是掃蕩來的。”
強霖說:“沒有的事。我就是想看看文人們現在過得怎麼樣了?不知因姐有什麼困難沒有?”林徽因說:“我就是你說的士大夫一族,我很有男人的士大夫氣,是我父親的遺傳。他最後還天真地去幫郭鬆齡,最後落個身死在亂軍中。與父親相比,我只不過是可以利用女性的優勢,實際上我就是一個男人的心思,好強。”
強霖肅然,天才的分析,其父林長民,也是男女難分的感情,與徐志摩還談友愛。兩個大男人惺惺相惜,這種錯位,會對孩子產生不好的影響。
強霖說:“實際上人類都是如此,男女是社會賦予的心理,不是天生的心理。但因爲生理也不同,所以有時候個體刻意培養自己的男女角色而已。功利心是不分男女的,姐姐不過是直爽任性一些罷了。”
林徽因說:“跟令庸談話很輕鬆。你說的是對的,我放任女性優勢,其實還是一樣的雄心。我父親沒有分清楚,跟徐志摩很是相像,小圈子活動。”
強霖會意地點頭說:“這樣會讓你產生錯覺,不要反感這種事情。張君勱家很是看重徐先生,我很難理解怎麼有這麼一家子人。”林徽因說:“都是士大夫才欣賞他,這是一個感情細膩的代表,我也很好奇人的才華究竟能到什麼程度。”
強霖無奈。林徽因也不再插話。大家都不想再評論下去。
強霖是認爲,徐先生是人不控制自己的心性,即所謂的才華。忍不住嘆道:“徐的才華,胡適都比不上啊。”
林徽因說:“是的,胡適和徐志摩都去過前年蘇聯,看到蘇聯已經脫離內戰後的低迷局面。胡是讚揚。徐志摩是諷刺:奴隸也可以建成金字塔。”
強霖:“他們都會給你帶來困擾。你要把自己的漂亮外貌與一個乞丐骯髒形象等同起來。靈魂是一樣的,大家活得是靈魂,不是才華和外貿。追求靈魂的價值,不是追求精靈一般的聰明。那是不歸路。”
林徽因也承認強霖的說法,但是自己不願控制自己這種欣賞。當然她自己清楚自己的行爲,所以她建築設計保持了理性。而她對建築的理解,不能不說與她的敏感的理性,或者說理性的敏感有關。
強霖認爲,這也就是說上帝給你才華,讓你有機會品味深入的思想;但才華也會讓你去欣賞思維的極致,而不能收攏回來。
林徽因說:“令庸,信仰或許真的可以讓一個人放鬆。我把客廳畫廊收起來,自己看。”
強霖說:“信仰讓你會更開放心靈,體會追求德行的幸福感覺。偶爾的野性,能夠增進對德行的這種瞭解。但是要主動靠攏才行。”
林徽因說:“好吧,姐姐放棄童年幻想,心靈客廳開大些。走出這個客廳,看看人們都在忙什麼。”
左娜記錄了兩個人談話的內容。她覺得很有意義,有內涵,就看兩個人的發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