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親眼目睹了一家老小的慘死,而他自己卻茍活了下來,卻是比死還要難受的。
如果那時候她的墨兒死了,夜鸞煌也死了,而她卻沒能死成,只怕也會這般瘋癲的模樣吧。
鳳綰衣試探著將手放在瘸子的肩上,繼續安慰道:“大哥,你要振作啊,你這樣,還怎樣為死去的家人報仇呢?”
這話成功地讓瘸子止住了哭號,他茫然地看著鳳綰衣,喃喃說道:“報仇,對啊,我要報仇。”
可是他能怎樣報仇呢?他孤身一人,還瘸了一條腿,一個人都打不過,更何況是一窩土匪?
瘸子的神情再次變得悲愴起來,這是一種絕望啊。
“我殺不死他們啊,我什么都做不了啊!為什么他們不連我一起殺了,還要留著我日日回想這些呢!”
“大哥你聽我說,我跟你一樣,我的孩子也被賊人所害,所以我十分理解你的心情。”
鳳綰衣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了,這段時間以來,她幾乎很少回想起墨兒,她可愛的墨兒。
在她看來,夜臨風比土匪還要可恨。
“你的孩子也被土匪害死了?”瘸子涕泗橫流,抬頭看著鳳綰衣,似乎是找到了同病相憐的人。
鳳綰衣點點頭,眼角還有淚光閃爍。
“是啊,都已經會說話了,很可愛的,明明再等一天他就會變成天之驕子。早知道會發生那樣的事情,我寧愿他只是一個平凡人。”
這番話她從未對人說起過,實際上,她根本不知道該對誰說。
這一世,沒人相信她是個生過孩子的女人,沒人能理會到她的痛苦。
想不到平時無法言說的痛苦,竟然對著一個瘸子發泄了出來。
瘸子的情緒漸漸平復了下來,同是天下淪落人,他現在已經徹底將鳳綰衣當做同類了。
“小兄弟,你剛剛說要報仇,可有什么辦法嗎?”
冷靜下來的瘸子,眼神里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如果不是造此橫禍,想必他會更加富有吧。
這都是命啊,命里有時終須有。
鳳綰衣擦去淚水,同他一起坐在了地上,說道:“不瞞你說,我跟前來賑災的北王爺有些交情,聽說他這次帶了大批人馬前來剿匪,所以我才千里迢迢趕過來的。”
這件事情瘸子自然知道,告示也寫得很清楚了。
“可是我們能做些什么?”
瘸子清楚地知道,以他目前的狀況,是根本不可能報仇的,可為什么面前的小兄弟還要勸他振作呢?
“大哥,我知道回憶往事會讓你痛苦,可如果這樣的回憶對剿匪有幫助呢?你我家人的在天之靈不就能得到安息了?”
“你的意思是我要去向官府回話?”
這個瘸子還真是一個聰明人,鳳綰衣抿著唇,點了點頭。
可是這時候,瘸子卻嘆了一口氣,說:“沒用的,我這條命就是現在的太守大人所救,那幫土匪是沒有固定的賊窩的,事發當天,他便派兵追過去了,然而,不僅沒追到人,前去的人也沒有一個活著回來的。”
這幫土匪竟然這樣強大?鳳綰衣不禁詫異。
但是她沒有再繼續問下去,瘸子的情緒雖然平復了下來,但還是不穩定的狀態,眼下問得太多,只會讓他心里更加難受。
“大哥,你放心吧,我相信北王爺一定會為你我報仇的,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定要振作起來,只要有一絲希望,我們就要同這幫邪惡斗爭到底!”
許是鳳綰衣的堅定與執著感動了瘸子,他很快便站了起來,拉著鳳綰衣的手,連連點頭。
“小兄弟,你說得沒錯,我不可以就這樣垮掉的。接下來的時間,我會好好想想當時發生的事情,想到什么了我就來通知你們。”
人在經受了巨大的變故時,會出現忘事的癥狀,這一點鳳綰衣也能理解。
就好比現在,她清楚地記得是夜臨風殺死了她的孩子還有夜鸞煌,但是她卻怎么也想不起墨兒的樣子來了。
是因為愧疚嗎?這一世夜鸞煌會再次出現,可是她的墨兒,卻是再也不會站在她身邊,軟軟糯糯地喚“娘親”了。
鼻頭一酸,淚水再次涌了出來。
勸解了別人,又該如何勸解自己?
瘸子可以光明正大地說出心中的憤懣,可是她呢?
“小兄弟,你剛剛不是還勸我嗎?快別哭了吧,你說得很對,我們要振作,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要為自己無辜死去的親人報仇!”
鳳綰衣捂住嘴點點頭,卻依舊是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積壓了太久的淚水,是這么多時日以來,對孩子的思念啊。
她真的不是一個好娘親,沒能保護好自己的孩子,到現在,卻是連孩子的模樣都記不起來了。
派人送瘸子離開之后,鳳綰衣的情緒依舊很低落。
夜鸞煌一直陪在她身邊,當著眾人的面他不方便詢問,回去休息時,他才問出口。
“綰衣……我之前聽見你跟那瘸子說孩子,你是不是……又想到了那個夢?”
這個夢一定很可怕,不然怎么會讓鳳綰衣印象如此深刻?
鳳綰衣一怔,隨即點點頭。
除了說是一個夢,她還能怎么辦呢?
夜鸞煌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鳳綰衣,他沒有做過這樣的夢,所以無法體會到此刻鳳綰衣的心情。
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鳳綰衣背負了太多太多,她太好強,不肯讓旁人分擔,咬著牙獨自堅持著這一切。
“別難過了,不管怎么樣,我都會陪在你身邊。”夜鸞煌坐了過去,輕輕攬過鳳綰衣的頭,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有時候我真希望那個夢里,那是我和你的孩子。”
如果墨兒是她和夜鸞煌的孩子,那么她就不會在乎夜臨風的背叛,就不會發生那么多的事情。
造化弄人啊,她無可奈何。
趴在夜鸞煌肩頭,低聲啜泣了很久,鳳綰衣才停了下來。
一雙眼睛已經腫的不成樣子了,夜鸞煌細心地替她擦去眼淚和鼻涕,沒有絲毫嫌棄。
“你等等我,我讓人去煮兩個雞蛋給你揉揉眼睛。”
剛起身,便被鳳綰衣拽住了。
“算了吧,這里又不是京城,兩個雞蛋足夠抵兩頓飯了,過一晚就沒事了。”
“我不想委屈你。”
“可是我并不覺得委屈,不用了。”
夜鸞煌的心里,鳳綰衣始終是第一位,這讓鳳綰衣高興,也讓她擔憂。
情緒徹底穩定了下來,鳳綰衣便將之前從瘸子那里聽來的話全都告訴了夜鸞煌。
“太守不是無能之人,當時他也是盡了力的,可見這般土匪是多么的囂張。”
“不僅如此,從太守的敘述中,我發現了這伙人組織性非常強,絕非一般的土匪。”
“這封告示已經貼了一整天了,現在還沒有消息傳來,我覺得有必要實施非常手段了。”
兩人都變得嚴肅起來,軟招已經來過了,接下來便是用強的時候了。
這些土匪以為官府好欺負,所以不將他們放在眼里,很是猖狂。
夜鸞煌攥緊了拳頭,狠狠地說道:“不解決掉這幫人,我絕不回京!”
他就是這般仁慈,鳳綰衣無奈,也沒有勸解,有這樣的一份仁愛之心,是好事,若是再有足夠強大的魄力,那就更好了。
沉默了很久,夜鸞煌忽然松開了拳頭,瞇起眼睛,冷笑道:“擒賊先擒王,解決了大的,還愁這些小的不會投降嗎?”
“對!我相信我們一定能成功!”
“不,是一定要成功!”
可是那瘸子還沒來得及說出什么,夜鸞煌和鳳綰衣便得到了消息。
瘸子死了,被人殺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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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消息之后,鳳綰衣和夜鸞煌立即趕了過去。
高坡之上,破廟凄涼地屹立在那里,這座廟宇不大,廟門口干枯的樹枝上,還飄蕩著不少破碎的紅布條。
應該是從前的信男信女祈愿時所綁的許愿帶。
一陣大風吹過,揚起一陣塵沙。
夜鸞煌擋在鳳綰衣身前,等揚塵落下,才重新拉著鳳綰衣過去。
太守早就等在那里了,見到兩人來了,便走上前來。
瘸子孤身一人沒有房子住,每晚就在這城南的破廟里落腳。
這樣的時節,誰都吃不上飯,自個兒都養不活,就更加沒有人搭理他這個瘸子了。
破廟外,寸草不生,破廟里,泥質的菩薩都已經干裂成灰了。
平時荒無人煙的所在,此刻圍滿了前來看熱鬧的人。
供奉菩薩的香火桌案前,暗紅色的血液濺了一地,還有不少落在了倒塌的菩薩像身上。
一處空白清晰地顯現在眾人面前。
“這就是那瘸子死時躺的地方。”太守指了指那空白,語氣里很是憐憫。
他算是整個榆林最了解這瘸子的人吧,只是他幫不了人家。
鳳綰衣愣愣地站在那里,因為太過震驚,所以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明明昨天才說過話的人,今天怎么就死了呢。
孤身一人承受著一切已經很可憐了,他不過是想要給家人報仇也不行嗎?
這里人多眼雜,夜鸞煌想要安慰鳳綰衣也不行,只能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靜下來。
看著外面包圍著的人圈,夜鸞煌走上前去。
“大家可有見過什么可疑的人朝這邊來過?”
人群中寂靜了一會兒,一個人開始說話便都開始說過,場面變得嘈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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