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希平一聽,趕緊從屋里出來,到外面一看,原來是劉玉河來了。
“呦,二哥,你咋來了?這陣子隊里不忙了?”
快年底了,生產隊要交公糧,要分糧食,還要算工分,挺忙的,盛希平有些日子沒見著劉家哥倆了。
“嗯,忙活差不多了,現在就等著上面把今年的棒槌錢發下來。
到時候給社員算完賬,大家伙兒領了錢過年就行。”
大堿場這邊不光種地,還種棒槌,也就是人參。
撫松栽培人參的歷史很悠久了,是著名的人參之鄉,下屬不少公社、生產隊都有自己的參場,專門栽種人參。
這年月,人參是受上級管控專營的物資,統購統銷不允許個人經營。
各大隊秋季收獲人參后,加工成干貨,然后由公社統一運送到縣里參茸特產公司出售。
再把銷售所得,扣除相關費用后,下發到各個大隊。
前陣子,劉玉江劉玉河哥倆就領著隊里不少青壯勞力,押送著糧食和人參去了公社。
現在,就等著公社把錢結算回來,然后大隊這邊好按照每個人出工的情況,計算今年堿場大隊工分值,結算年底分紅。
“希平,你這禮拜是夜班對吧?那啥,今天忙不忙?
要是有空的話,跟我們哥倆一起上山去啊?
前些天我們在山里頭發現個地倉子,咱哥仨一起,去把那地倉子里的熊瞎子殺了,得個熊膽啥的,咋樣?”
劉玉河也沒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
“二哥,你跟大哥倆人,還殺不了個地倉子?我跟著去,這不是撿現成的么?”
盛希平一聽就樂了,他正想進山打獵去呢,沒想到二哥就來找他殺熊瞎子了。
不過,盛希平也有些不懂。
以劉家兄弟的本事,加上他家還有七條狗,一般的熊瞎子不敢說是手到擒來吧,可也出不了大差錯兒,咋想起來找盛希平了呢?
“啊,這地倉子好像不簡單,我和大哥都猜著,里頭那家伙不小,五六百斤是肯定有了。
叫上你,咱三個人一起去,能保險點兒。”
殺熊瞎子不是別的,還是人多點兒好,真出什么意外,多個幫手。
盛希平一聽也是,他今年殺那個天倉子的時候,也有點兒懸。
得虧家里這幾條狗得力,最后把那黑瞎子給打死了。
“二哥,那你先進里屋坐會兒,等我把飯吃完再,然后咱們一起上山。”
盛希平招呼了劉玉河進東屋坐下,他趕緊劃拉幾口飯。
要上山,早晨這頓飯就必須吃飽了,免得不到中午肚子就餓,這人一餓了就心發慌手腳發軟,那還咋打獵啊?
東屋里,小新華在炕稍睡得挺香,張淑珍正忙著給盛希平拾掇東西裝上。
劉玉河進屋來坐下,陪著張淑珍聊天,順便等盛希平。
沒多會兒,盛希平吃飽了進屋,張淑珍又端給兒子一茶缸糖水,讓他喝了溜溜縫兒。
盛希平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挎兜子,干糧、子彈、綁腿、藥,等等,該帶的都帶了。
這才打好綁腿,穿上大棉猴,背上兜子,從墻上摘下五六半,跟劉玉江倆人從屋里出來。
“哥,咱牽幾條狗?”
今天是去殺倉子,不是打狗圍,沒必要帶太多狗,所以盛希平才這么問。
“嗯,帶著二郎神、黑將軍、花豹三個吧,我家那頭領著大青、二青、小花,也是三條狗。”
劉玉河琢磨了下,開始點名,他說的這幾個,都是硬頭狗和硬幫狗,體型大,經驗也夠。
“那行,那我就牽它們三個。”
盛希平點點頭,走到狗窩前,先把胖虎、招財、旺福牽到后院去拴上。
這仨不帶上山,要是讓它們看見盛希平牽了另外三只狗子走,那這三個肯定不高興又得鬧。
先牽了后院去,狗子不知道咋回事兒,也就糊弄過去了。
二郎神和黑將軍都好六七歲了,狗老成精,一見盛希平那身裝束,就知道主人這是要進山打獵。
可剛才主人把那三只小的牽到后院,這舉動讓它們有點兒懵。
所以在盛希平過來牽它們的時候,二郎神就誤會了,以為也要把它們送到后院去呢,朝著盛希平就叫。
一邊叫,還氣的上躥下跳,以表達自己的不滿。
盛希平抬手拍了二郎神一巴掌,“少給我耍無賴啊,等會兒上山要是不聽話,回來我揍死你。”
一邊說,盛希平解開了繩子另一頭。
二郎神一聽上山,頓時就不惱了,乖乖朝著盛希平搖尾巴。
盛希平又把黑將軍和花豹都解開,牽著三條狗出了家門。
兩人三狗從林場一路向西,來到大堿場這邊,路上遇見了幾個人,都很客氣的跟劉玉河打招呼。
來到劉家,盛希平把狗拴在了外面,然后跟著劉玉河進屋。
劉玉江的媳婦,今年夏天生了老二,還是個小子,劉玉河的媳婦今年也懷了,六七個月,年后生。
再加上兩家各有個大的,都五六歲了正是淘氣的時候,劉長德兩口子別的不用干,光看孩子都夠他倆頭疼的。
盛希平進屋的時候,劉長德正陪著倆大的玩,秦秋燕抱著劉玉江家小兒子在炕上哄呢。
“師父,師娘,呦,這是哄孫子呢。”
目前為止,劉家三個小輩兒的,都是小子。
秦秋燕自己生了倆皮小子,就盼著有個孫女,結果孫子接二連三的生,孫女還沒個影兒呢。
“哎呀,希平來了?快,趕緊坐。洪文、洪遠,沒見著你叔來了么?趕緊叫人啊。”
劉長德朝著盛希平招招手,然后示意倆孫子打招呼。
劉洪文是劉玉江家的,劉洪遠是劉玉河家的,一個六歲一個五歲。
倆小家伙聰明伶俐,跟盛希平也很熟,一見盛希平來了,倆孩子直接就撲了過去。
“三叔好。”說著,倆娃就跟那猴子似的,手腳并用便想往盛希平身上爬。
盛希平是劉長德的徒弟,不是口頭上說說那種,那是正兒八經擺了酒席磕過頭的。
按以前的規矩,那就跟親生的沒啥區別。
盛希平管劉家哥倆叫大哥二哥,他就算排行老三了,所以劉家的娃,就管盛希平叫三叔。
“哎,好久沒見著你倆,又長本事了啊。”盛希平彎腰,一手一個把倆小侄兒都抱了起來。
“哎呦,你們倆要上天啊?還一起找你三叔抱著?你倆多沉知不知道?趕緊下來。”
這時候,劉玉河也進屋了,一看眼前的情形,趕忙招呼孩子下來。
“二哥,倆孩子能有多沉啊,抱一下累不著我,可別訓他們。”盛希平沒松手,抱著倆娃笑呵呵的說道。
“慣吧,你們都慣,再慣這倆就要上房揭瓦了。”劉玉河瞪了自家兒子一眼,搖搖頭。
正好這時候,劉玉江背著東西從后院過來,見到外頭的狗,就知道是盛希平來了。
“收拾好了沒有?走啊,咱抓緊點兒時間,那頭離著挺遠呢。”
人還沒進屋,聲音先到了。
等劉玉江邁步進屋,就瞧見他家大兒和大侄兒兩個,一左一右摟著盛希平的脖子,竟是都讓盛希平抱著呢。
“劉洪文,你趕緊給我下來,給你能耐的,這么大了還讓你三叔抱著?”劉玉江狠狠瞪了自己兒子一眼。
還別說,這倆娃不怕劉玉河,就怕劉玉江。
一見劉玉江臉色不好,倆孩子趕緊從盛希平身上出溜下來。
“兄弟,咱先上山,把那頭大熊瞎子嗑下來,回頭讓你嫂子弄幾個好菜,咱一起喝點兒。”
劉玉江一看表,時候不早了,還是趕緊上山要緊。
盛希平點點頭,“師父、師娘,那我們先上山去啊,回頭再陪二老嘮嗑。”
就這樣,兄弟三個牽著六條狗,從大堿場出來,朝著西北方向走。
一路翻山越嶺,從勝利林場和曙光林場的施業區中間穿過去,過了勝利河又往前走,有一片亂石塘。
“兄弟,就在前面了。
剛入冬那會兒,我在之前咱路過的二茬林子里下了套子,想要套倆狍子回去吃。
結果第二天來遛的時候狍子沒了,地上有血,還有大腳印子。
我一看那腳印和蒲扇似的,沒有腳后跟,知道是個大家伙,就一路跟著腳印追到這附近。
我自己一個人,沒敢照量,就尋思著等入冬它睡實成了,再過來殺倉子。”
劉玉江指了指前面一處石洞說道,那石洞的洞口,掛了一層白霜,這就證明,里面有活物。
那白霜,就是動物呼吸出來的熱氣,遇到冷空氣凝結而成的。
熊瞎子站住腳之前,會打倒蹤,就是圍著一些地方轉圈,用來迷惑追蹤者。
劉玉江深知熊瞎子的習性,就在附近找,果然,在一處石洞口處,發現了兩簇棕色的毛。
不用說,那石洞里藏著的應該是大棕熊。
“大哥,你膽子也太大了,還敢跟著到近前,你就不怕它躲在哪個旮旯里,出來給你撲了?”
盛希平聽了劉玉江的描述,都覺得后怕。
這要是萬一熊瞎子沒進洞,而是躲在哪里,再給劉玉江撲了可咋辦?
“當時光顧著追熊瞎子去了,也沒尋思那么多,等著回家跟我爹一說,差點兒讓我爹我媽給揍了。”
劉玉江咧嘴一笑,當時就是熱血一上頭,啥都不顧了,等后面回過味兒來,自己也是越想越后怕。
盛希平腦子里浮現出劉長德和秦秋燕老兩口混合雙打兒子的場面,不由得好笑。
劉玉江二十六七要往三十上數的人了,這要是再讓爹媽給揍一頓,那可就太搞笑了。
“那現在咱怎么辦?大哥,這個倉子是你發現的,怎么殺,你做主。”
盛希平今天算是來幫忙的,一切都由劉家兄弟做主,他不能擅自決定。
“那就這樣,兄弟,你把狗呢,先拴在樹上,別讓它們亂跑。
你二哥叫倉子,我在一邊兒準備打,你在后頭接應。
要是我倆殺倉子禿嚕了,你就趕緊撒開狗,幫我倆。”
按照之前見過的腳印看,洞里的這家伙少說也得五六百斤,這么個大家伙,生命力十分頑強,可不太好打。
劉玉江也不敢說他們哥倆就不會失手,有盛希平領著六條狗在旁邊策應,也算有個保障。
“成,都聽大哥安排。”
盛希平點點頭,將六條狗的繩子都攥在手里,然后往旁邊的樹上一繞,將六條狗都拴在了樹上。
那邊,劉玉河端起槍,來到石洞前兩百多米的位置站定,然后拉下槍栓,朝著石洞口前面的雪地,砰砰砰,開了三槍。
這就跟殺天倉子用木棍敲樹是一個道理,叫倉子,主要是驚醒里面的熊瞎子。
這石洞里頭并不是直筒子,有的里面狹窄彎曲,還有的挺深,用棍子捅不行,根本夠不到底。
叫地倉子,開槍的時候得注意,不能打到石頭上,萬一點兒背子彈反彈,就容易傷了人。
山上雪已經挺厚了,所以劉玉河是朝著雪地開的槍。
三槍過后,劉玉河停了下來,細細聆聽,但是這倉子里沒啥動靜。
于是劉玉河再次端起槍,砰砰砰又是三槍。
這三槍打完,洞里還是沒啥動靜,不過劉玉河此時卻不能再開槍了。
而是慢慢將槍栓拉開,退出子彈,從兜里拿出整聯的子彈裝入槍中,拉下槍栓,朝著洞口又開了一槍。
這個時候,洞里傳來了“吭”的一聲,里面果然有熊。
拴在樹上的二郎神、黑將軍幾個,全都瞬間往前沖。
得虧這是拴在樹上了,要是盛希平一個人拽著,那根本就拽不動,直接就讓狗給拖走了。
“吭”,熊瞎子的叫聲里充滿了憤怒,換成誰正睡得香呢,被吵醒了也生氣啊。
于是,洞里的熊一邊怒吼著,一邊從里面往外爬。
棕黑色的熊腦袋先從洞里出來,然后左肩、右肩、左前臂、右前臂,這熊瞎子動作非常麻利的就從那看起來不是很大的洞口爬出了大半個身子。
就見它兩只前掌用力按住洞口的雪地,兩條后腿使勁兒一蹬,整個兒身子就從洞里出來了。
這時候,劉玉江三人也看清了這熊瞎子的模樣。
果然,就像劉玉江猜測的那樣,這大家伙著實不小,得有七百多斤,就跟小山一樣。
熊瞎子頂著槍上,所以那出了倉子的棕熊,非但不跑,反而朝著劉玉河就沖了過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劉玉江和劉玉河同時開槍。
一陣砰砰砰的槍聲過后,那大棕熊腦袋上挨了兩槍,前胸一槍,肩膀一槍,碩大的身子,轟然倒地,不再動彈了。
劉玉河還不放心,朝著倒地的大棕熊,又開了一槍,那棕熊紋絲不動,確實是死透了。
劉玉河槍里新換了十發子彈,叫倉子開了一槍,打熊瞎子三槍,里頭還剩六發子彈,于是他朝著洞口,砰砰砰又是三槍。
這是怕洞里還有藏著的熊,再叫一遍倉子。
三槍過后,劉玉河停在那里不動,又等了會兒,見洞里沒啥異常,三人這才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