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雖然很想拒絕，但是眾目睽睽之下，又在這樣的場合，加上她的舞伴今天突然缺席，她找不到理由拒絕，且也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讓他難堪。于是，她只得硬著頭皮，臉上露出虛偽的笑容，緩緩伸出右手，輕輕搭在了他左手掌心之中。

海云琛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笑容，手掌立即收攏，牽著她步入舞池當中，他手扣著她的腰身，將她帶至自己面前，附在她耳邊輕問：“讓我檢驗看看，你的舞步練習得怎么樣了？”

未來還敬了他一個白眼，還來不及吐槽他，他已經松開她來，眼神朝旁邊的樂團指揮示意了一眼，指揮朝他點了點頭，隨即背轉過身，手中的指揮棒開始在空中輕輕點了起來。突然間，靜謐安寧的大廳中，響起了布谷”“布谷”的響聲，卻是其中一個豎笛手率先開始吹奏起來。

海云琛的右手朝后探出，左手用力，將未來甩了出去，未來一聽這明快的音節，便知道這是快三步的舞曲，他事先也不告知她是什么樣的舞曲，自然是想報復她之前不愿意跟他合作練習舞步的事了。真是小肚雞腸得可以。

還好未來本來就喜歡輕快活潑的曲風，由于她本來就會慢四步了，所以只跟元帥稍微練習一下就可以了，她為此特地又練習了一下快三步，這兩種舞步都是在集體場合用得比較多的。

于是，在他推開她的時候，她的身子和手臂已經舒展開來。一如展翅飛翔的鳥兒。

兩人分開，再重合。再分開，再重合，

這首著名的《杜鵑圓舞曲》，第一段都是輕快、活潑的節奏和清新、流暢的旋律，伸展疊加的舞姿結束后。兩人這才重歸交誼舞的最基本的姿勢，在場中不停地旋轉，左轉、右轉，前進、后退，快三步不像慢四步那么尷尬，全副精力都投入到舞步當中，也有相當大的空間來投注視線，不必擔心會總要接觸到對方的眼神。

從第二段音樂開始。已經有許多紳士邀請到舞伴跟著滑入了舞池中，全場形成了一個歡快的海洋。

到第三伴時，曲調稍微舒緩了一點，樂曲中加入了手風琴的元素，讓曲調變得更浪漫迷人，雖然是第一次合作，但兩人的舞步都很嫻熟，每個舞步都準確無誤。在眾人包圍的中心中旋轉款擺，她全身都沐浴在柔和迷離的燈光下，散發出熠熠的光輝。襯得她不像是林間的布谷鳥，而像是充滿誘惑的九尾狐。

最終，樂曲在兩聲“布谷”聲中，重重地落下了休止符。

所有人都停了下來，然后鼓起掌來，既為這美妙的音樂。又為未來和海云琛美麗的舞姿。

接著，下一曲又響起，是《春之聲圓舞曲》，許多剛剛意猶未盡的嘉賓又和舞伴牽起了手。

海云琛也再度朝未來伸出手來。

未來卻朝他略欠了欠身，表示拒絕，然后穿過人群，回到陳柱子和陳詩蕊旁邊。

“誒，我都不知道你跳舞也跳得這么好哎。”陳詩蕊驚艷地看著未來，仿佛第一次認識未來一樣，“你真是越來越有女人味兒了。你私下里和姓海的練過很多次了吧？”

未來從侍者手中的托盤里取了一杯檸檬水，剛剛一支舞跳下來，還燃燒了不少熱量，需要補充一點水分。

“我沒有跟他對練過，本來我是打算今天跟元帥一起跳的，誰知道……”未來一氣喝了半杯水，調整了一下氣息，解釋說道。

關于元帥不能到場的事，她之前已經和陳家人解釋過了，大家也為元帥外婆的病情擔心。剛剛一直在忙，未來暫時還沒和元帥取得聯系，目前還不知道是什么情況。

從第三首舞曲開始，就有人陸續來邀請未來共舞。這些人都是社會名流，又是俱樂部尊貴的會員，未來是絕對不能拂了別人的面子的。

接連跳了好幾場，未來簡直沒有歇下來的時候，她很想跟對方說抱歉，但是她若是貿然拒絕，只恐怕別人覺得她厚此薄彼，對她心存怨懟，她自己名聲有損是沒什么關系的，她擔心會對公司帶來不利影響。

陳詩蕊也看出她的疲憊之色，所以當再有人來邀請她時，陳詩蕊便主動站了出來，婉言解釋說未來需要休息一下，不如由她來代替未來陪對方跳一支舞。對方便顯得很不高興，只當未來不給他面子，待要發作，卻見一只手臂搭上了他的肩膀，一個聲音喜出望外地說道：“唉呀這不是福茂的徐總嗎？我正說找你呢！走走，我們一起喝一杯，正好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那人扭頭一看，卻見海云琛一臉笑意深深，正親切熟稔地對他擠眉弄眼。

這些人都是見慣諸般場合的人精，哪里不知道海云琛是來替張未來解圍的，同時，他也是來替自己解圍的。雖然他對張未來發作可能令對方難堪，可是他自己也不會愉快到哪里去，現在彼此都需要一個臺階圓潤地下來。

正好海云琛便來遞這個臺階了。

徐總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大家生意場上，需要互相照顧的時候很多，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廝鬧開來，于是，他便順著海云琛的話頭打了個哈哈：“唉喲海少照顧那些鶯鶯燕燕還照顧不過來，怎么有閑心想到來找徐某喝酒了？”

“唉呀，徐總這是在責怪我海某招呼不周了？”海云琛佯裝自責起來，“那可真是我海某人的不是了，走走走，我親來為徐總敬酒，我自罰三杯，先干為敬怎么樣？”

于是，那人便在海云琛的半玩笑半道歉中，半推半就地跟海云琛走了開去。

這邊陳詩蕊便拉著未來離開了休息區，往走廊電梯口方向去了。

像這種高級宴會場合。一般設有物品存放區，身著晚禮服出場的女士。如果沒有配備一個助理人員幫忙，就可以將隨身物品先寄存起來。不過大多數都有自己的跟班，幫忙拿包看東西什么的。像這種在酒店舉行晚宴的更方便了，直接開個房間就行，不管放東西還是化妝更衣都好。

未來也有在酒店里開了一個房間。中午的時候，她還在里面小睡了一會兒。她此時如果要避開別人的騷擾，只有離開宴會大廳，正好她覺得有點累了，回房間休息一下。

回到房間，未來放松地往床上一躺，長長地舒了口氣。

“我以前覺得那個姓海的不靠譜，不像個好人。今天他倒是做了一件人事嘛。”陳詩蕊也跟著倒在床上，對未來說道。“之前看他跟你跳舞跳得挺不錯的，后面好多名媛貴婦圍著他要跟他跳舞，一副招蜂引蝶的浪樣兒！”

說到最后一句的時候，陳詩蕊自己也不由得失笑起來。

“你笑什么？”未來一邊翻看手機一邊隨口問道。

“我笑那些所謂的名媛貴婦，看著姓海的樣子好像發情的雌性動物一樣，而海云琛又一副不情不愿的樣子。”陳詩蕊自動腦補豪門富婆調戲良家少年的場景來，不由又笑出聲來。“哪像他跟你一起跳舞的時候，一直都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你，我還在想呢。那家伙竟然裝情圣了，這下好了，他一裝情圣，立即有一堆春心蕩漾的少婦們圍上來，哈哈……”

“你好像很關注他嘛，竟然看得這么仔細！”未來看看手機上沒有元帥來的新消息。也沒有來電顯示，暫時先將手機放開，打趣說道，“你該不會是愛上他了吧？”

“呸呸呸，我真是找死啊會愛上他！”見未來丟開手機，她又關心問道，“怎么，元帥沒聯系你？”

“嗯，暫時沒收到消息。”未來不由得也擔心起來，重又摸過手機，翻身坐了起來，撥通了元帥的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了起來，元帥的聲音不如以往的輕快歡喜，帶著幾許疲倦：“未來？宴會結束了嗎？”

“還沒有，我中途退場了。”她將自己的情形一筆帶過，“你外婆怎么樣了？”

“是高血壓引起的暈厥，要住院幾天，回頭我們給她再做個全身檢查看看。”

“嗯，希望外婆早日恢復健康，你自己也多保重些！”

“我沒事的！”他振作了一下精神，不想讓她為他擔心，“人上了年紀難免會有這樣那樣的毛病，只是有一種無力感，當初我應該去學醫的，這樣我就不用看著親人生病而干著急。她剛剛醒過來了，看我好像都看不清楚了，還以為我是舅舅家的孩子，高血壓也引起了她的視力障礙，我真擔心她突然有一天會失明。我小的時候，都是外婆給我一針一線縫衣服鞋子帽子，本來就用眼過度，視力不是很好了……”

說到這里，他的語聲略見哽咽，情緒變得悲愴起來。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雖然與親人的生離死別讓人哀嘆，但未來顯然也無能為力，不知道應該怎么安慰他。

“你不要太過擔心，現在這種三高人群很多的，而且醫術也越來越發達，外婆會好起來的。”

他輕輕“嗯”了一聲，收斂了情緒，沉默半晌，突然叫了一聲：“孟儀慧！”

未來微微一愣，心里不由一陣感動心酸，自從她拜托他幫她做好這樣的心理防備時，他總是在出奇不意的時候叫她之前的名字。

“你好好照顧外婆，先不要想我的事了，很慚愧我幫不上你的忙。”

未來心頭涌過一陣羞慚，一直以來，都是元帥在為她付出，事事為她著想，她好像從來沒有為他做過什么事。

這一生，注定是要欠他了吧？

“其實，你可以幫得上的，只要你愿意！”意外地，他卻這樣回復她。

“我愿意的，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未來急忙表態，“你說說看，我能做些什么？”

“我們結婚吧！”他認真地說道，“趁著外婆還可以看得見，我想讓她看到外孫媳婦……”

未來雙眼瞬間睜大，頓時連呼吸都要停止，這么敏感的話題，在如此敏感的時期！

她曾經想過，這一生就依靠自己，自立自強，不涉情愛，孤獨終老。然而遇到元帥這樣溫柔長情的人，她的心志動搖，接納了他，愿意和他戀愛交往，但是，即便如此，她仍然沒有這樣的意識，要走進婚姻的牢籠。

婚姻讓她感到恐懼，婚姻之后將要面臨的事情，也讓她厭惡害怕，至少到現在為止，她還沒有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

話筒中一陣無聲的沉默，彼此都覺得是那么尷尬難言。

元帥無奈地嘆了口氣，未來的反應，其實也在他意料之中。

“好了，你不用這么為難，就當我沒說吧！”他主動替她化解尷尬，“我媽在叫我了，你也要去主持晚宴吧？我先掛了！”

未來張了張嘴想說什么，電話已被迅速切斷，最終她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陳詩蕊也隱約地聽到了兩人聊天的內容，此時看著她發楞，便忍不住嗔責說道，“元帥那么愛你，為你生為你死，為你生不如死的，你還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這個世界上，還能找出第二個像他那樣愛你的男人嗎？除非你抱定終生不婚，那么跟元帥早結婚晚結婚又有什么關系？看你把人家折磨得！連我這個旁人都看不下去了！”

“你不會懂的！”她搖了搖頭，嘆口氣，重又頹然地倒了下去，望著天花板，眼睛里突然變得疼痛起來。

她能感覺到，她剛剛沉默的時候，元帥是多么失望。雖然之前他屢次求婚，都遭到了她的沉默以對，但是相信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一次這樣，令他痛心難受。他不僅是為他自己，還是為了他對外婆的一片拳拳之心。

也許，她從小沒有得到父母的疼愛，最終還遭到父母遺棄，所以變得性格涼薄不在意親情，可是像元帥那樣在幸福溫暖中長大的孩子，會把親人的心愿當成自己的責任，他對親人真誠的愛，一如他對她赤誠的愛是一樣的。

一回想起他剛才那樣失望的語氣，未來又感到后悔自責。她怎么可以去傷害這樣一個深愛著家人深愛著她的男人的心？不就是結婚嗎，又不是去送死！

她一個鯉魚打挺翻身坐起，一副豁出去了的樣子：“我決定了！明天去c市！”

陳詩蕊愕然望著她，對她這突然的轉變感到迷惑，卻又忍不住替她和元帥開心：“未來，你終于想通啦！這才對嘛！對了，你先別告訴元帥，明天去給他一個驚喜吧！元帥看到你一定會覺得幸福得暈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