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俊抬眸看她的神情,有些意味不明。
她揮了揮他跟前的繚繞的煙霧,聲線清晰了起來:“你是不是也被老爺子轟出來了?”
她這次的用詞不是‘趕’而是‘轟’,阿俊的眉毛又挑了挑,奈何她所言又是事實,反而不知道如何反駁,低頭“嗯”了一聲。
郭夏巧想起剛才湊巧聽到的消息,遲疑道:“他的傷勢似乎……挺棘手……”
她仔細翻尋著腦海里的記憶,愈發(fā)清晰地記得汪小可跟她輕松談話的空檔——傷勢似乎沒有樓道里小護士說得那般嚴重。
阿俊沉默了半晌,黑潤的雙眸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她被盯得有些發(fā)杵,挪開了視線。
自覺有些失態(tài),他又狠狠吸了一口煙,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太淡定了?!?
鮮少有女人在遇到這樣的事情后,還能保持鎮(zhèn)定地替他包扎傷口。
她的心臟狠狠縮了一下:“難不成你還懷疑這事是我干的?”
被她反將了一軍,阿俊陡然覺得回也不是,不回也不妥當。
當下郁悶地將煙頭踩在了皮鞋底下,陰郁道:“我沒這個意思?!?
她訕笑:“難不成在你眼里,女孩子非得哭天搶地鬧一通,才算正常?”
他的胸口又被噎了一下,半晌才垂眸解釋:“你年紀還小處事卻不驚慌,我承認……我很意外?!?
郭夏巧淡笑著回應:“著急也解決不了什么事情,冷靜下來,更利于做出正確的決斷。不是嗎?”
阿俊張嘴還想要說什么,護士卻急匆匆地趕了過來:“汪老先生正四處尋你們倆呢!”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快步跟在小護士身后。
再次在老爺子跟前站定,她的氣息隱隱有些急促。不知是一路小跑的緣故,還是因為對他強勢的氣場所畏懼。
“你就是小可不顧自身安危,也要派遣阿俊送回家的朋友?”
話里話外都是審度的意味。
郭夏巧躬身致歉:“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候在一旁的老錢悄無聲息地將屋內的閑雜人等清退了出去,爾后輕聲帶攏了房門。
室內一老一小,一坐一站,氣氛有些詭譎。
老爺子拄著拐杖指了指他身旁的坐墊,面色也有所緩和:“不用拘謹,坐?!?
早前聽聞過老爺子雷厲風行的行事手段,如今撇開所有人笑臉相迎,她著實不明白他究竟盤算著什么。
她乖巧地在他的鄰座坐下,朝他禮貌頷首。
他端著茶盞喝了口茶,似是無意問起:“令兄是郭子爵?”
老爺子與郭子爵是舊識,這點她很清楚。但老爺子留她說話,自然不是為了了解和寒暄,遂點頭道:“正是。”
老爺子的龍頭杖在地面上有節(jié)律地輕巧,墨黑的眉頭皺在一起,深思熟慮了半晌才開口問道:“小可可是得知了他的身世?”
果不其然,這句話才是重點。她佯裝訝異:“難道他不知道?”
汪家當初狠心拋棄汪小可,也算是丑事一樁。老爺子留她說話,莫不是為了這個?
懊悔之色在他黢黑凌厲的雙眸里轉瞬即逝:“小可七歲那年我兒子……也就是他父親,去世了。我們汪家接他回來的第一晚,吵鬧著非要找一個叫點點的小女孩?!?
郭夏巧心下一動,交疊的雙手也隱隱不安起來。
“我們去打聽的時候,得知她早就被領養(yǎng)走了,出于對孩子的保護,院方并沒有告知我們那個小女孩的下落?!?
老爺子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繼續(xù)回憶:“小可那孩子,那會沉默寡言,鮮少說話。獨獨對小轎車情有獨鐘?!?
她繼續(xù)安靜地聽著,并不出聲,當年在孤兒院被郭振宇父子接走的記憶愈發(fā)地清晰起來。
老爺子抬眸瞄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道:“他一直對我們汪家有點偏見,加之孩子心思深沉,與我們離心?!?
聞言,郭夏巧在心底默默鄙夷:如果你一出生就被親生父母丟棄,怕是也不好意思講出這樣的話來吧。
面上卻乖巧道:“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您要寬心些才是?!?
老爺子的臉微微動容,這才又道:“后來這孩子話雖然少了,但與家里人還是親近了些,我們也就慢慢放松對他的看管了?!?
他的面容浮現了愧色,聲音里也有幾分顫抖:“之后他一個人偷偷溜出去,站在大馬路上盯著一輛輛的小轎車,哪知道那次……”
老爺子忽然就哽咽得說不下去了,郭夏巧連忙拿了張紙巾遞上來。
他接過紙巾擦了擦淚,舒緩了下情緒,轉而對她微微一笑:“年紀大了就容易傷感……見笑了?!?
她連連搖頭。
看得出來,汪老爺子的確對那段過往很在意。如果她猜得沒錯的話,他這番話的目的無非是希冀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她自覺不再在汪小可的跟前出現。
她一時不知道要如何安慰這位甲老人。
老爺子沉嘆了口氣,接著道:“結果那天下午一不留神,這孩子又偷溜了出去。打電話通知我的是你養(yǎng)父郭振宇?!?
郭夏巧差點驚呼了起來:“出了什么事?”
她設想過汪小可失憶的各種可能,發(fā)燒,車禍,撞壞了頭,獨獨沒想過此事會與叔叔扯上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