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一只趾高氣昂的大白貓晃悠著胡須,邁著優(yōu)雅的步子在陽光下曬太陽。
街巷陰影飛快的從它面前略過。
在看去,地上已經(jīng)無蹤無影。
巷子的拐角處,尖嘴猴腮的人一巴掌拍上去,“這是貓!不是白角獸,你個笨蛋,不要隨隨便便抓只貓來交差!”
大白貓喵嗚一聲,舔舔爪子,粗尾巴一甩拍在那人胳膊上。
放本喵下來。
“爺,您要找的那東西,小的已經(jīng)派去尋了,哪里都沒有蹤影?!被貓蟮娜丝鄲罉O了,揣著那只貓咪,明明就和畫紙上沒什么區(qū)別啊。
白毛,白胡子,走路一副看誰都不順眼,我最大的模樣。
齊衛(wèi)在路口買了只果木烤鴨,正等著老板打包醬汁的時候聽見店里的小二著急尋找。
“老板,發(fā)生什么事了?!?
烤鴨店老板笑呵呵,“沒啥事,店里養(yǎng)的一只貓不知道丟哪兒了,伙計正在找?!?
齊衛(wèi)點頭,就見那小二委屈的說,“老板,真是有人抓了拐進去了,路口的王伯都說了?!?
“誰抓一只貓啊,快去燒火?!?
老板將烤鴨和醬汁打包遞給齊衛(wèi)。
齊衛(wèi)點點頭,付了銀子。
走到街巷口,就聽見一聲十分不耐煩的老貓的叫聲,齊衛(wèi)扭頭往巷子深處走了兩步。
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
“你們兩個,干什么呢”,他在巷口吆喝一聲,身上的官服讓兩個人立刻丟下老貓竄了。
那只又大又白的老貓被丟到地上,喵嗚了一聲,晃悠著尾巴走出巷口,走到齊衛(wèi)身邊時,用柔韌的大尾巴碰了碰他的褲腳,然后邁著貓步離開了。
是你丫,謝了啊。
齊衛(wèi),“……”
果真傲嬌。
寧霜染挽著袖子幫齊家阿姐把衣裳搭好。
齊家阿姐笑著說,“寧姑娘的身量可真好?!?
寧霜染明顯比尋常家的姑娘高了一頭,和齊衛(wèi)站一起也差不了多少。
身形修長,纖細苗條。
齊衛(wèi)在門口摸摸鼻子,露出個傻笑。
走進院子里,寧霜染扭頭看了他一眼,輕笑道,“怪不得門口這般香,我還當事烤鴨店的香味已經(jīng)傳到這里了?!?
齊衛(wèi)抓抓頭,“我去片鴨肉?!?
齊家阿姐碰了碰他,“寧姑娘,去幫我拿些皂粉可好?就在廚房,衛(wèi)子知道”
寧霜染點頭。
廚房里,齊衛(wèi)將衣擺掖在腰上,手中麻利的將鴨肉片成薄薄的一片。
“刀工很好?!?
寧霜染朝他溫和一笑,“阿姐讓我來拿皂粉?!?
齊衛(wèi)將蔥切成絲,“我來吧,你去休息,傷還沒好”
“沒事,躺久了,累?!睂幩菊业皆矸郏R衛(wèi)擦擦手,還沒說話臉先紅了,“那個,你若是覺得在屋中悶,我后日休息,帶你到街市逛一逛可好。”
他其實是想給寧霜染做幾身衣裳,阿姐的衣裙不太合適。
寧霜染點頭,細長的眼睛里一片旖旎燭光。
韓絮一大早就被邵堰從被窩里扒拉出來。
“丞相大人…你不睡,不要打擾別人睡覺。”說完撲通向后躺去。
邵堰手拽住被子一角,猛地用力。
初冬寒冷。
韓絮煩躁的抱著衣裳,凍得直哆嗦,“我錯了,大人,你饒過我吧。”
邵堰在桌邊給自己倒上一杯熱茶,“起來,給我說說白角獸的事,事無巨細,全部都告訴我。”
“我不是都告訴你了嗎”韓絮撇嘴。
還有完沒完。
邵堰哼了聲,“飲血非祥瑞,是什么意思,還有,白角獸的來歷,以及有沒有危害,全部都告訴我?!?
屋外刮起了冬風(fēng),呼嘯從院中走過。
韓絮穿好衣裳,拿過邵堰手里的茶一飲而盡,“你知道為什么有人要追殺我嗎”
“不知道?!鄙垩呋卮?。
韓絮一愣,太直白了吧。
你猜猜啊。
他重新爬上床摸索了半天,最后將一本殘書遞給邵堰,“拿好,他們就在找這本書?!?
書頁泛黃,很有年代。
“這書中記載著白角獸,不過我這里只有剩下的一半,還有一半在畫戟山莊里?!表n絮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一本正經(jīng)的說,“我從畫戟山莊取來的,所以他們才追殺我?!?
院中風(fēng)聲呼嘯,陳桓洛在屋子的廬中熱了羊奶,用一只極小的木勺喂趴在床上不肯睜開眼睛的小東西。
好喝丫。
本來以為毛團已經(jīng)不大了,這一只小的更小,能剛好窩在陳桓洛的手心,兩只手一合,就能將小東西蓋起來。
原本以為不好養(yǎng),卻沒有想到小東西根本就不挑食。
就是有點懶。
邵堰頂風(fēng)走進來,床上的小東西身體一顫,睜開黑圓的小眼睛,瞄了一眼,又閉上了。
不認識——
邵堰走過去也跟著蹲下來,“瞧它的小肚子,吃的很胖了?!?
他用手指戳了戳粉紅的小肚皮,那小東西打了嗝,蹭蹭翻身過去。
不吃了,討厭。
陳桓洛瞪他一眼,“你來做什么”
邵堰眼神復(fù)雜的看著床上那團軟綿綿,想著今日在韓絮房中看到的一半殘書。
書里記載,上古靈獸,白澤,民間成為白角獸,渾身雪白,額上有兩只硬角藏在絨毛中。
傳聞白澤是上古靈獸,與女媧娘娘,麒麟等一同對抗玄武、朱雀、白虎、青龍四獸,天界大戰(zhàn),受重傷,掉落民間,于是留在人間輔佐皇帝。
шшш¤ttκā n¤C○ 白澤渾身雪白,有翼,能說人話,通萬物之情,很少出沒,除非當世有圣人治理天下,才奉書而至,常與麒麟或鳳凰等,視同為德行高的統(tǒng)治者治世的象征。
是可使人逢兇化吉的吉祥之獸。
邵堰扭頭看著陳桓洛將那團黃白相間的小東西抱在懷里哄著睡覺。
這不是白澤。
起碼不是書中記載的白澤。
韓絮手中的殘書中還記載了另一故事,白澤降于人間,心智純靈,受人間蒙塵,食以人血企圖修煉成神,重新回歸天界。
殘書只有這些記載。
故事是假的,邵堰明白,只不過這東西卻真實存在的。
飲血的白澤,是福是禍?
也許另一半的書中會有記載。
邵堰嘆口氣,發(fā)現(xiàn)重生以后的事遠遠比他想象中復(fù)雜的多。
他拉住陳桓洛的手腕,“吃飯了嗎,別看了,已經(jīng)給你了,不會有人搶的?!?
“我?guī)闳コ燥???
陳桓洛猶豫的坐在床邊,看著撅著小屁股,手指那么短的小尾巴搭在后面,呼呼大睡的小東西。
“我叫人來照顧它,這你放心了吧?”
陳桓洛遲疑,“那我們要快些回來。”
邵堰頷首,沒過多久,瞿賀精瘦的身體就從門縫里擠了進來。
一眼看見陳桓洛,心里剎那間的心虛。
絳月前幾日受傷,絳星在照顧他,管家沒有功夫,邵堰又不想讓其他人知曉此事,只好將瞿賀招來了。
“好生照顧,丟了,以后你不用吃飯了”
言罷,就帶著戀戀不舍的陳桓洛出門了。
留下詫異的瞿賀和小毛團。
毛團睜開眼睛,懶洋洋的看了他一眼,指頭大小的尾巴甩了甩。
過來丫。
瞿賀腦中天人交戰(zhàn)。
這東西是剛生的吧。
他家主子喜歡陳公子吧。
這東西……該不會是陳公子生生生的吧?!
邵堰用披風(fēng)將陳桓洛裹住,拉著手,找了家飯樓,找個安靜的地方。
點好了菜,邵堰給他倒上一杯花酒,用百花釀的,不容易醉。
“熱的,嘗嘗?!?
陳桓洛心不在焉的小口啜飲一下,邵堰看的好玩,用手指給他擦擦嘴角。
“那東西叫白澤,百姓稱為白角獸,你若喜歡就當成小貓崽養(yǎng)著。”
陳桓洛抬眼看他,“我知道,它能找到蟻王草?!?
邵堰一僵,想到他定然是知曉的,“嗯,看你這樣子,喜歡小孩子嗎”
他知道此事,那位楊先生也定然是知曉的。
他肯告訴自己,也不錯了
“不喜歡?!标惢嘎謇涞恼f,托著腮幫子看著樓下街上人來人往。
邵堰蹭蹭挪過去,“小娃娃和小貓崽是一樣的,也很可愛,很好養(yǎng)?!?
陳桓洛搖搖頭,“小娃娃需要人生”。
他突然瞇了瞇眼睛,唇角掛一抹笑意。
邵堰拿起酒杯遮掩自己的期待。
“丞相是不是在外面有私生子?所以想讓我?guī)湍沭B(yǎng)”
噗——
邵堰一口酒噎在喉嚨里。
難道不是要給我生一個嗎!
哪里冒出私生子?!
天完全黑了下來,很冷。
邵堰和他并肩在街上散步。
一點也不浪漫。
凍死了。
邵堰抓住陳桓洛的手,將內(nèi)力渡過去一些,然后牽住就不放手了。
陳桓洛皺眉,“松開?!?
“不要?!彼f,“這樣你不會冷。”
天空中星辰浮動,寒意配星光。
“嘶”兩人正走著,迎面走過來三個帶著斗笠的男子,從陳桓洛的一邊走過,其中一個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是練武的人,陳桓洛身體單薄,被撞的向后退一步,邵堰連忙扶住他,皺眉想要攔下撞人的幾個人。
竟然敢撞他的人。
連道歉都沒有一句。
邵堰一時怒意,松開他的手,陳桓洛連忙從身后抓住他的手腕,“我沒事,我們走吧?!?
邵堰越想越氣,自己媳婦都被人欺負了,他就這么算了?
還是男人嗎。
邵堰抱住陳桓洛的腰,輕盈點上墻頭,轉(zhuǎn)身沒入夜空。
那三個男子走的很快,行事匆匆,大晚上的帶斗笠,一看就不是好人。
邵堰給他捏捏肩膀,“還疼嗎,回去脫了衣服讓我看看有沒有傷著?!?
陳桓洛推他,“沒事,走吧”
邵堰噓了一聲,看著不遠處那三個男子拐進巷口,輕功踏入一家后院。
他大概看了兩眼,是一家客棧。
陳桓洛沒有功夫,邵堰不敢離得太近,只能抱著陳桓洛坐在大樹上,“我進去看看,你在這里等我可好?”
陳桓洛低頭看了眼腳下,樹很大,所以很高。
“怎么了,發(fā)現(xiàn)什么了?”
“大半夜的不走尋常路,我去看看他們是不是賊?!?
陳桓洛想了想,“好,那你把我放下去?!?
邵堰搖搖頭,“你坐在這里,我進入之后,扭頭就能看見你的位置,比較安全?!彼噶酥改羌以鹤?。
說完不等陳桓洛拒絕,腳下輕點樹枝,凌空鷂子翻身,比那幾個人身形更加輕盈迅速的落入客棧的院子中。
邵堰在客棧中摸索了一會兒,便找到了房間。
他匍匐在屋檐邊,聽屋中人說話。
屋里的燈火不太亮,其中一個人明顯壓低聲音說,“莊主,沒找到。”
“混賬,前些日子就有人說見到了白角獸!”
“屬下派去的人都說沒找到,不過,屬下得知花剎的人也已經(jīng)到了王城。”
被叫做莊主的人坐在陰影里,嗓子嘶啞,樣貌看不清楚
“不要和她們起沖突”
“是。”
“還有,韓絮——”
窗外有聲響,幾人立刻停止了交談,一人出去查看。
喵嗚——
發(fā)現(xiàn)是貓,便回去了,屋中也結(jié)束了交談。
邵堰和一只黑貓在屋檐上大眼瞪小眼。
黑貓被他摟在懷里,攔腰抱住的那種,黑貓仰著頭,一副嫌棄的模樣。
邵堰一手撈貓,飛身離開了院子。
陳桓洛坐在樹枝間,靠著枝椏仰頭看月亮。
凄靜的明月在寒意中發(fā)散著薄薄的熏黃色光芒。
邵堰在樹底下喵嗚了一聲。
陳桓洛,“……”
邵堰在樹底下攤開雙臂,“跳下來”
邵堰腳底下一只黑貓打轉(zhuǎn),仰頭看了眼陳桓洛嗓子里發(fā)出威脅的呼嚕聲。
“一邊去”,邵堰用腳碰碰,“跳下來,我抱著你”
“……邵堰,別玩了?!彼櫭迹垩咭桓绷髅テ?,他招架不住,只能冷著臉低聲呵斥。
邵堰道,“你不下來,我就走了?!?
言罷轉(zhuǎn)身就走。
陳桓洛抬頭看月亮,側(cè)臉安靜寂寥。
邵堰嘆口氣,轉(zhuǎn)身躍上大樹,一把抱住他,腳尖輕點樹枝,走進濃密黑夜。
陳桓洛在他懷里小聲打個噴嚏。
邵堰覺得自己似乎做的有些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