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會在這方面比君彧更慷慨。助理看了看他在手機上打出的數字，對這個助理費已經十分滿意了，所以她理所當然地點了頭：“那等她醒了我會跟她說的，你們現在就可以回去了。”

“艾麗留下吧。”莫喬說，“幫忙照顧照顧。”

“啊？真讓我留下？”艾麗嚇了一跳,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同意留下照顧還在睡著的蘇袖。

畢竟，她留下可比莫喬留下要好太多了。

午夜時分，蘇袖在一陣陣的疼痛中醒來，她動了動眼睛,沒有看到熟悉的臉孔,卻看到一個長得有點兒中東模樣的女孩兒坐在床邊盯著她。

“醒了？”女孩兒的口音可不帶著中東味兒,居然是開口一嘴京片子,漢語說得呱呱響，“大夫說了，您這樣兒的，就得現在先躺這兒挺著,等啥時候兒您能覺著不疼了，就喝點兒水，免得脫水了。”

“哦……”蘇袖聽得出來女孩兒的聲音很生硬，不過這是外國人的舌頭問題，基本上如果不是居住時間長了的，大部分開口都會帶點兒外國腔。

“我叫艾麗，是莫喬的助理。”

“蘇袖……”

“我知道你是誰，”艾麗也不裝她那一口京片子了，說白了，京片子或者是天津話，真的是翻著白眼說賊氣人的，而艾麗本來就是留學生，那么裝一會兒還行，時間長了她自己舌頭都捋不直了，“你這胎孩子是莫喬的？”她冷笑。

蘇袖一愣，搖了搖頭。

“所以就是他替你背黑鍋咯？”艾麗說得更是尖刻，“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現在剛生完孩子，臉上真的是一點兒粉都沒了，你應該照照鏡子看看，皮膚老得有多慘，你長得有多難看，能讓你混進演藝圈就算你幸運無敵了，還到處鬼混呢還！”

蘇袖沒說話。

“算了，你這種女人呢，也就是跟人家滾滾床單，回頭人家就不認賬了的，不然啊，早嫁進豪門了，不是嗎？”

艾麗的話語不僅尖刻，而且真實。很多時候討厭一個人說的話，并非因為這個人說話不好聽，而是因為這個人說的話太真實，真實得那么鮮血淋漓，蘇袖就算想要反駁都無從開口，她只能睜著眼看著艾麗。

“孩子估計明天才能抱過來給你看，不過那也只是你的籌碼而已，你才不關心他的死活呢，對不對？”艾麗站起來去拿了一杯水，很輕很溫柔地放到蘇袖的床頭柜上，“放心吧，孩子好著呢！”

這一個晚上，幾乎就是艾麗一個人的舞臺。對于蘇袖來說，艾麗這樣的功力根本無法傷害到她分毫——她被她自己的父母罵過各種各樣的話語，她也被自己的父母、弟弟比喻成神奇百怪的物件兒，她更是被他們拿走了自己的一切而毫無怨言，甚至以為這樣做是理所當然……從來都沒覺得自己傷害過別人。

就這樣的蘇袖，艾麗的那些話，對她來說就是毛毛雨。

可是，她也知道，艾麗的話很對，她自己很有問題。

但是蘇袖并不認為艾麗有資格教訓她。艾麗，一個助理，一個莫喬的助理而已，就連莫喬都要對她百依百順，這個艾麗有什么資格？

天個剛一放亮，艾麗出去買吃的，蘇袖就拿了電話打給莫喬。

電話接通，蘇袖馬上就開始對艾麗的那些行為跟言辭加油添醋，說得個痛快，幾乎把艾麗說成了比白雪公主后媽還要惡毒的女人，什么這個傳那個斗的，都不如艾麗的心狠手辣，簡直艾麗就是辣手摧花的代表人物了。

說了一連串，蘇袖最后才說：“要不你趕緊過來吧，把這女的帶走……我不需要憐憫也不需要她照顧，我能雇人照顧我，何況……在美國連月子也不用坐，不怕什么的。大不了我再去整形，弄一弄身材，反正……身體狀況也早就被扒得差不多了……”

她這樣說完全是在讓莫喬自責。

再加上她的身體整容已經算是一個極限了，如果再做下去，指不定哪天往下掉下點兒什么來呢，她這樣一說，莫喬肯定會想到君彧在手術室外說的那些話，所以莫喬一定會過來找她。

憑她對莫喬的了解，這個男人就是個濫好人，她就有這么大的把握。

但有人比她把握更大。

“喂？”電話里傳來君彧的聲音，“蘇袖？”

“……”蘇袖沒說話，她想要馬上就放下電話，但是又有種特別的期待，期待君彧能認那個新生兒，能對她好一點……至少就算是形婚，她也想要能得到“君太太”的位置。

“我已經聯系好了傭人，一會兒會有專業人士去伺候你，你就安心吧。”君彧說完直接掛上了電話。

而他的這句話一點兒沒給蘇袖帶來任何安慰。如果說蘇袖現在只有十幾二十歲的話，她會以為君彧對她是余情未了，他們倆還能共度良宵，也許她還有機會飛上枝頭變鳳凰……但是現在她也臨近三十，看得多了，知道得也多了，怎么可能不明白君彧的那句話的意思？

聯系好了傭人，專業人士……這些東西，只不過是在敷衍她，甚至連一點兒客套話都不會說了。

艾麗走了進來，她雙手抱著胸，站在床邊，看著蘇袖。

就這么一直看著……知道傭人走進了門，并且協助醫生把蘇袖挪到了專屬的高級病房去，艾麗也是一直看著蘇袖。

三天后，電影的拍攝接近尾聲，僅僅是一點點的補拍內容了，而莫喬這天就有了空閑，他跟君彧兩個帶著支票本子，走進了醫院的高級病房。

他們沒打算付現金，這也是為了孩子能順利擺脫蘇袖做打算，如果蘇袖半路反悔，那么錢理所當然就不會到他手上。

“你們想得很周到。”意識到這是君彧的注意，蘇袖的臉上就更加尷尬了——孩子是君彧的，可現在要他的是莫喬，這就足以讓蘇袖整個人都處于一種無法破解的謎團之中了。

但她還是簽了字，答應了君彧開出的條件，那上面還有律師的證明跟公證人的簽字。

事情辦得十分順利，除了艾麗沒跟來之外。蘇袖的腦子里是愿意相信艾麗被開除掉了的，炒了魷魚，失去工作，一個人流落在洛杉磯的街頭……最好慘死路邊，這才是她真心想要看到的結局——那些對她不好的人，都應該下地獄！

但是事情本來就是那么奇怪。

莫喬最后還是伸出手去，跟蘇袖握了握手，說：“祝你幸福。”

“你不用假惺惺。”蘇袖冷笑。

“我……我沒有……”莫喬搖了搖頭，他們簽字的那些文件之中，還有他跟蘇袖的離婚協議書，“你那么堅強，可以……”

“可以什么？”蘇袖反問，“你以為我可以獲得幸福？還是說我可以嫁入豪門？我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了，如果不出意外，我可能一輩子連個打工小伙子都難找了懂嗎你這個生活在象牙塔里一輩子連一步都沒邁出來的小男人？！”

莫喬垂下頭，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了。他的確是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畢業之后找到的工作也是一樣，老板許遙遠對他那么好，沒事兒就兒子兒子的叫他，可是真的把他當兒子一樣的疼愛，他這一輩子，除了在蘇袖這里吃過那么大又那么多的虧，在別處……真要狠狠收拾他的人還是沒有多少的。

每次他一感嘆這個，許遙遠都說——“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不過莫喬覺得，這世上不僅僅是好人多，還有的時候，是他太過認真的態度也的確讓人不會太過糊弄他，當然，明目張膽的欺騙，也是很多人不會去做的，因為仍舊是那句話——世上好人多。

“我什么都沒有了，孩子也就值這些。”蘇袖揚了揚手中的支票，看起來如釋重負。

“你也只值這些。”君彧冷笑，伸手摟住了莫喬的肩膀，“所以站在這里的是莫喬，不是你。”

這句話，蘇袖沒打算聽，就算她聽到了也當沒聽到。反正她也這樣了，以后在國內發展，前途堪憂。

“算了，君彧。咱走吧。”莫喬沒想要繼續跟蘇袖說什么，他伸手拍了拍君彧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兩個人抱著孩子往外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君彧先出去了，還有跟著的助理跟保姆，幾個人沒有半點留戀地走出門去。而莫喬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停住了腳步，轉回頭看著蘇袖，很認真地說：“你還是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吧，我同情你，但是不能再跟你有任何瓜葛了。”

說完，莫喬這才走出門。他的背影剛消失，原來站著的地方就被一個枕頭砸了過去——蘇袖坐在床上，手還維持著扔枕頭的狀態，胸口還上下起伏得厲害，連眼淚都流得特別凄涼……一切都結束了，不管是蘇袖再有什么舍不得的，她也得舍棄這個曾經給過她一個家的男人……因為，他已經放手了。

放開手的莫喬比起任何人來都要輕松。

雖然他并不是很愉快，但是心理上的負擔的確一下子都掃蕩干凈，壓在頭頂上的沉重的大山也被推翻掉了，現在……他抱著貓崽子，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孩子的臉頰，等回到天朝，再有小奇鋒一起……他們一家就再也不用分開了。

無論是誰，也不可能讓他有害怕的感覺。

就連上輩子的死因也一下子變得不重要了起來。

君彧陪著莫喬坐在后座上，他雖然對孩子不感興趣，可是莫喬既然喜歡這孩子，他就覺得這小子來得挺好的，如果……他沒把莫喬的注意力都勾搭走的話就更好了。

“給他取個名字？”莫喬捏了捏貓崽子的小手，說。

“啊？”

“他的名字啊，他不是你兒子嗎？”上輩子的貓崽子直到兩歲多也沒有名字，莫喬那時候也只是知道貓崽子的親生父親很有錢很厲害很本事很牛逼，但是不知道是誰，他想要給孩子上戶口用“莫”姓，可是蘇袖一直攔著，還在局子里找人，不讓他這么做……他就一直“小貓崽”、“小貓崽”的叫著。

而現在，孩子的親生父親就在身邊，莫喬倒覺得不能耽擱這個事兒了。

“能叫啥？”君彧反問他。

“我怎么知道，這是你兒子！”

“叫啥都行啊，反正你要養的……只要你喜歡，叫小貓小狗我都贊同！”君彧真的是還沒有做好當爹的準備就給塞進來一個貓崽子，他哪兒能想到取名字這種事呢？

莫喬嘆了一聲，看著他。

莫喬的眼睛很漂亮，睫毛又長又密，眼睛水汪汪的，看著一個人的時候就像是會說話一般，君彧根本受不了這個。

“得，得了……行，我取個名字給他……莫……莫啥好呢？”

“不是你兒子嗎？姓莫？”莫喬一愣。

“那你讓他姓君？那就叫君莫。”君彧倒是好說話，把倆人的姓氏放到一起就成了，“省的他長大了再問為啥他有倆爸爸。”

“什么倆爸爸啊？！”莫喬被這么一說，臉騰地就紅了，“你又瞎說什么呢！”

“這可不是瞎說！難道你養著我兒子不是代表他有倆爸爸？”實在是對莫喬太過了解了，君彧的這話，完全是捏住了莫喬的軟肋。

“呃……哦，好吧……”莫喬低下頭去看小貓崽子君莫——他的心情，又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