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和墨痕是直接在壽康宮外等著他們的,蘇惜沫不得不承認,淺語是個心思玲瓏剔透的女子,知道那駭人的場面會嚇到人,所以沒有將墨香和墨痕領去偏殿。
淺語見到沐豐夕和蘇惜沫比肩而立,眼神里微微帶著艷羨,沖蘇惜沫道:“王妃,有些事兒我想淺語不用解釋,您也應該明白,我是身不由己,否則決不愿與你為敵!”
蘇惜沫露出一抹諷刺的笑容,道:“無論愿意不愿意,結果都沒有什么區別,所以淺語姑娘也大可不必做多解釋!”
淺語點點頭,無奈笑了笑,道:“王妃果然快人快語,淺語始終佩服,如果非得與你為敵,淺語也只能道聲遺憾,不過我始終知道,王妃是個磊落之人,有你這樣的敵人,其實也是淺語的榮幸!”
蘇惜沫挑眉,道:“可能也是你的不幸!”
沐豐夕卻只是不耐煩地道:“不是說要早點回家么,啰嗦!”
說著就將蘇惜沫打橫抱起,當著淺語的面,大步離開,墨香和墨痕隨即跟上。
淺語看著那人的背影,露出了一抹笑容,低聲道:“突然有些后悔了,若是不與她為敵,說不準……呵呵……”
蘇惜沫和沐豐夕雖然平安回到了王府,但是蘇惜沫知道,這一天的事情并沒有過去,恰恰相反,這只是個開始罷了!
太后和沐自成都不會善罷甘休,而沐豐夕在壽康宮“行兇”的事情,必然也會傳遍朝野,成為無數政敵攻擊的對象!
果不其然,第二日,參奏沐豐夕的奏折,就如雪花般沸沸揚揚地落在了沐自成的案前,因為他根本沒有早朝。
他知道上朝會面對怎樣的事情,而他現在還沒有想好,要如何處理這件事!
按道理來說,他必須要借助這個機會,讓沐豐夕成為眾矢之的,然后好名正言順地給他安個罪名,好講這困擾他多年的心腹大患給除掉。
可是……一旦這件事爆發,蘇惜沫也必然是首當其沖,成為最該殺的人!
禍水紅顏,惹得端親王沖冠一怒,這樣的罪名,足以讓蘇惜沫成為罪人,寫在史書里,然后遭后世人數不盡的唾棄和謾罵!
他……竟然不舍了!
她不僅會死,而且還會死的特別難看,他總覺得自己像是又要走上那條沒有盡頭的黑暗之路。
可是他不肯去面對,總有人會逼他面對的!
首先來哭求的便是杜紅鳳,她一直跪在殿外,苦苦哀求他一定要為太子做主,不讓他蒙受這樣的冤屈,一定要嚴懲蘇惜沫!
杜紅鳳他可以不予理睬,畢竟他對她沒有任何虧欠,雖然廢了她的后位,但是她在后宮依然過得平安喜樂,也沒有人敢去肆意欺辱這位“廢后”!
可是太后的逼迫,就讓他招架不住了!
一日派人請了他三四次,他都以各種理由擋下了,可是沒想到他不肯去見太后,太后卻主動來見他了!
自打太后搬去了壽康宮,這是她第一次主動來找他!
沐自成嘆了一口氣,知道躲不過去了,便揉了揉眉心,出來迎接太后!
“兒子給母后請安,母后怎么不好好在壽康宮休息,您昨晚受驚不小,身子還需要調養呢!”沐自成想要轉移一下太后的注意力。
沒想到太后也不是好糊弄的,滿面怒容道:“這樣的情形,哀家還怎么安心調養身子?人家都快將倒架到哀家脖子上了!”
沐自成只得道:“朕正在想辦法解決這件事,母后,您一向不是教導朕不要操之過急,對待沐豐夕要徐徐圖之么?”
“哼,那是過去,哀家真不該一直縱著他,已經徹底將這只白眼狼養大了,再也控制不住了,他竟然敢在壽康宮殺人,還殺了那么多禁衛,根本就是無法無天,下一次他要殺哀家和你這個皇上,誰能攔得住?”
太后一副惶惑不安的樣子,她并不是危言聳聽,是真的很害怕這一天的到來!
沐自成也是心有隱憂,眉頭攢成一團,心里也是如火燒一般的難受,用力地砸了一下書案,道:“沐豐夕,沐豐夕……朕就該將他碎尸萬段,當年他羽翼未豐,就該讓他死的!”
太后擺擺手,道:“過去的事兒就不必提了,若是早知道,當年哀家就算用盡一切手段也不會讓隆裕那個賤人獲寵!”
沐自成哀嘆一聲,道:“可是如今他羽翼豐滿,北邊有三十萬大軍,暗中有潛龍衛,南邊的九州十八島似乎也與他有某些牽連!要對付他已經是不容易了,否則朕也就不必處處掣肘!”
太后恨得牙癢,咬牙切齒地道:“必須要不惜一切代價將這兩個逆賊除掉,否則我們母子別說是安享太平,恐怕連立錐之地都沒有了,他如今已經猖狂到這樣的地步,將來還會如何?”
沐自成的眼前閃過沐豐夕那張冷漠無情的臉,以及那眼神里的倔傲吧和不屑,心里就像堵了一塊巨石!
這根眼中釘,肉中刺,必須要除掉,一定要除掉!
可是……蘇惜沫的臉再度閃現在他面前,逐漸與記憶中的杜青鸞重疊,他的心又猛地往下一沉!
太后敏銳地發現了沐自成的掙扎和猶豫,眼神一瞇,問道:“皇上,你是不是因為蘇惜沫那個女人,所以下不了決心?”
一針見血,沐自成的心情已經無所遁形,狼狽地倒退了兩步,然后無奈地垂下了頭!
他沒有承認,但是太后卻已然清楚了,突然就老淚縱橫起來,恨鐵不成鋼地道:“我兒啊,你怎么這樣糊涂呢?別說她是沐豐夕的女人,就算她不是,這樣的女子……你還敢再要一個么?那當年又何必處心積慮地除掉杜青鸞啊!”
沐自成那似乎愈合了很久的傷口,突然在這一刻被太后親手撕裂,鮮血淋漓,痛得他的心疼得要喘不過氣來,只能緊緊地攥著拳頭,睜大了眼睛,不讓自己的脆弱曝露出來!
是的,是的……他就是處心積慮幾年,才終于讓杜青鸞一敗涂地,然后輕而易舉地將她所有的羽翼剪除,唯一不能撼動的只是她的師父和九州十八島的勢力!
為了永除后患,他甚至不惜在她拼盡全力為他誕下皇兒的時候,下了狠手,將她徹底打入了地獄!
那座他一手為她打造的長春宮,最后成為了她的葬身地,孤獨的,凄慘的死在了那里,他甚至都不敢去看一眼!
最后她挫骨揚灰,他卻對外宣稱,鸞妃娘娘,難產而亡……連她拼了性命生下來的孩子,他都不敢留下來,因為那只會時時刻刻提醒他,他曾經多么殘忍地奪走了唯一一個愛他至深至真的女人的性命!
他是如何將自己親手推到了最孤獨,最冰冷的位置上,從此天下之大,再無人能與他比肩而立,也在無人為他出生入死!
后宮的女人那么多,天下的女子那么多,可還有一人能夠如杜青鸞這般,只把他當成自己的夫君來愛?來守護?
是的,多年來,他不敢承認,也不想承認的是,杜青鸞是用自己的生命在守護著他和他的皇位!
可就是這樣的女子,被他親手斷送了,此生……再無擁有的機會!
沐自成喃喃道:“母后,母后……我多后悔當年殺了她,多后悔啊……”
太后震驚之后,就是滿腔的憤怒,顫抖著手,痛心疾首地道:“糊涂啊,你好糊涂的!杜青鸞那樣的女人,留著只會禍害你的江山,讓你這個皇帝蒙羞啊!若將來她有了異心,你怎么能安枕無憂?那可是枕邊人啊,牝雞司晨,霍亂社稷,你懂不懂?”
沐自成搖頭,苦笑著道:“青鸞從未對朕有過異心,是朕負了她!”
“江山社稷重要,還是個女子重要?她在朝野的勢力逐漸擴大,已經到了尾大不掉的地步了,你繼續容忍和縱容,最后只會讓她的欲望無限膨脹,到最后就是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哀家沒有做錯,你也沒有做錯,對待沐豐夕,依然是如此,再不除去,后患無窮!”
太后疾言厲色,苦口婆心,恨不得將沐自成的腦袋撬開,然后將自己的想法全都灌入進去,好讓他能明白自己這個做母后的“一片苦心”!
“母后,除掉沐豐夕可以,朕……朕要留下蘇惜沫的命!”沐自成幾乎是帶著懇求道。
太后瞇起眼睛,手顫抖著,渾濁的老眼里,盡是失望之色,苦嘆道:“皇兒啊,你怎么永遠也不明白母后的苦心?你以為你留下她的性命,就能挽回什么嗎?她是蘇惜沫,不是杜青鸞,再怎么像,也不是!”
“就算她真的是杜青鸞,你也要再殺她一次,因為她只會恨你,恨不得將我們母子挫骨揚灰,你難道要親手將這個機會交給她嗎?沐豐夕該死,蘇惜沫也該死,她迷惑了你的心智,就更該死!”
沐自成被那句“她只會恨你”,激的渾身震顫了一下,是的……是的……就算她是杜青鸞,也只會恨他,而不再會愛他了!
她如今也只會站在沐豐夕的身邊,來與他作對,來奪他的天下,來將他挫骨揚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