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語看著蘇惜沫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面上也帶著一抹掙扎和不忍。
“蘇王妃……”淺語低聲喊了一句。
蘇惜沫只覺得很荒唐,曾幾何時,她還在憐憫淺語,說她太傻,愛著一個不會在意她的人。
當初的嘲笑,變成了現在她的寫照!
“你還知道我會死蘇王妃么?”蘇惜沫問,抹去了眼淚,她不要在敵人面前哭泣。
淺語張了張嘴,又閉了,好一會兒才對沐豐夕道:“王爺,你先走一步,我有話要對她說!”
“不必理她!”沐豐夕不肯松手,帶著一種防備看著蘇惜沫,仿佛蘇惜沫會傷害淺語一樣。
這樣的眼神,比一千把刀子割在心口還讓蘇惜沫疼痛千百倍。
他竟然會為了另一個女人,對她露出這樣的眼神,說出這樣無情的話!
原來……被心愛的人這樣忽視,是這么痛的感覺啊!
淺語看著蘇惜沫眼里的痛楚,也于心不忍地皺了眉頭,道:“王爺,您先走,她不會傷害我,我和她認識,我有話要和她單獨說,可以么?”
大概是淺語的態度很堅定,沐豐夕看了一眼蘇惜沫,帶著警告,然后才轉身離去。
蘇惜沫覺得喉頭有些腥甜,很快就嘗到了血的味道,可是她卻沒有吐出來,而是狠狠地咽了下去。
連著她的傷心和痛苦,一起咽了下去!
淺語看著搖搖欲墜的蘇惜沫,擔心地問:“蘇王妃,你沒事么?”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你會和他在一起?”蘇惜沫問。
淺語嘆息一聲,道:“當初墨含笙救了我,我就逃出宮去了,然后有一天在城外,我遇到了王爺!”
“他當時漫無目的地在外面游蕩,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他不記得我,也不記得自己是誰,我就一直跟著他,后來……后來他突然發瘋了一樣,又叫又鬧,差點兒殺了我!”
“不過到底沒有殺,然后他昏迷了三天三夜, 我就照顧了他三天三夜,他再醒來的時候,恢復了平靜,我就一直照顧著他!”
“所以你們算是日久生情,對么?”蘇惜沫苦笑一句,事情往往就是這么巧合,令人崩潰的巧合。
淺語點點頭,道:“對不起,蘇王妃,我知道自己那樣做很自私,但是……但是你也知道,我對王爺早就……所以,很抱歉!”
蘇惜沫微微閉上眼睛,問道:“他是不是對我一點記憶都沒有了?”
“嗯,我試過問他關于過去的事情,關于你,他什么都不記得了,他似乎都不再是過去的那個端親王,所以……蘇王妃,我……”
淺語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蘇惜沫卻再也無心理會,她終究成了被遺忘的人,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再停留。
有些時候,再痛都要放下,否則傷口就會潰爛,直至你死去。
蘇惜沫想,沐豐夕大概已經變成了她潰爛的傷口了,此時要走的,就是狠狠心,用刀子剜去那塊爛肉,然后上藥,然后等著它愈合結痂。
很快就會好的,也不會再疼,也不會再禍及性命!
遺忘,其實沒那么難,只要她愿意,什么樣的人都可以被忘記!
蘇惜沫這樣勸著自己,哪怕此時,她的內心,正撕心裂肺地痛著,哪怕她都能聽到自己心破碎的聲音!
蘇惜沫轉身,不再理會淺語,看著她,就忍不住會憐憫自己!
她才不要成為被憐憫,被同情的對象。
如果得不到,那就干脆忘掉!
“蘇王妃,對不起!”淺語在身后道歉。
蘇惜沫卻連頭也沒有回,她要的不是歉意,不是對不起,她丟了自己的夫君,自己的愛人,換回來一句不痛不癢的對不起,有什么意義?
蘇惜沫走向了宮門,外面已經沒有了廝殺聲,多半都是在啼哭。
那種痛哭,讓她似乎好受了一些,她不必哭了,因為今夜,全京城的人,都在哭泣,她的悲傷就不那么明顯了。
今晚,一定有很多人失去了夫君,失去了孩子,失去了父母親人!
她也只是失去了夫君,她還有很多很多……不必那么在意,不必那么舍不得!
失去了,就當他真的死了吧!
秦非離一直拼命地拍打著城門,終于打開的時候,就看到蘇惜沫一個人,孤獨的身影,走在黑夜里,像是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
他這么遠遠看著她,就覺得那女子身上,籠罩著一種弄得無法花開的寂寞和悲痛,深入靈魂深處的悲痛。
秦非離就這么怔愣地在原地,他不敢上前去,因為總覺得蘇惜沫的悲傷,會將他隔絕在外。
那是只有她一個人才能存在的世界,那里已經一片荒蕪,她只想一個人!
蘇惜沫走過秦非離的身邊,就像是沒有看到他一樣,漫無目的,雙眼無神地看著前方,一步一步,繼續向前走!
秦非離跟著她,不遠不近的距離,路邊是橫七豎八的尸體,血跡斑駁,觸目驚心。
路邊的街舍還燃著火,噼里啪啦地燃燒著,有人在街邊嚎哭,有人發瘋似的大吼大叫。
可是蘇惜沫卻并沒有停留,甚至連轉眼去看一下都沒有,一直一直往前走,速度不快也不慢。
秦非離看著她的背影,總有種想上前安慰,卻又害怕打擾她的感覺。
所以只是沉默地跟在身后,很多年后,秦非離心想,若是當初他走上去,會是怎樣的結局。
走回端親王府的這一路,從天黑走到天明,東方升起一道旭日,照亮了整個西楚的京城,就像噩夢已經過去,大地終于恢復了光明。
蘇惜沫推門而入,院子里依舊空蕩蕩的,可見昨夜并沒有人敢出來。
吱嘎的門響聲,讓蘇惜沫如大夢初醒,她還是要回到現實中來,無論之前她有多痛苦!
噩夢總算過去,一切都會好的!
萬夜和碧游站在一旁,秦非離注視著蘇惜沫的背影發愣,詩詩抱著流星的手臂,不解地看著流星愁眉緊鎖。
“爹爹,你不開心么?”詩詩天真地問。
流星搖搖頭,又點點頭,無聲嘆息。
碧游道:“你說她會不會……”
“她不會……”萬夜回答,十分確定。
秦非離也點點頭,道:“她不會!”
太陽越升越高,溫度也逐漸上升,蘇惜沫終于覺得暖和了一點,對流星道:“把人都喊出來吧,總算能重見天日了!”
一切就像沒有發生過,他們甚至在蘇惜沫的臉上,看不到一絲悲哀或者痛苦。
就像,她沒有看到過沐豐夕牽著別人的手,就像她沒有聽到過,沐豐夕對她說,別纏著我!
從那天開始,沒有人再從蘇惜沫口中聽到過“王爺”這兩個字。
王府上下,也沒有人再敢提起“王爺”這個人。
似乎都保持著某種默契,即便那是他們的主人!
宮中發生浩劫,蘇惜沫收拾了一番,又帶著眾人去收拾殘局了。
多少人死了,以后這皇位誰來坐?
恐怕還需要從長計議,大臣也死的死,傷的傷,整個西楚都陷入了一種奇怪的局面。
蘇惜沫進宮的時候,首先要做的就是查查有沒有活口。她最先去的是小皇帝的宮中。
一片寂靜,尸體,鮮血,腥臭味,在空氣中彌漫,蘇惜沫讓人打掃了這里。
蘇惜沫走進去,在暗格的外面,竟然看到了杜紅鳳的尸體,她最后還是來到了這里,保護自己的兒子么?
可是……小皇帝呢?
蘇惜沫看著杜紅鳳的姿勢,覺得很奇怪,她像是在守護什么一樣。
莫非小皇帝還在暗格里?
蘇惜沫試探性地喊道:“皇上?皇上?”
里面沒有人應答,蘇惜沫以為沒人了,便又去了別的地方。
屋子里的尸體總算被搬空了,她恐怕剩下的這幾日都要發動全京城的人來清理尸體,然后燒毀。
真是一件浩大的工程!
“王妃,還是沒有找到小皇帝!”流云過來回稟。
蘇惜沫皺眉,問道:“這宮里都找遍了么?”
“嗯,龍將軍的人也在尋找,但是沒有消息,倒是云貴妃和二皇子好端端地躲在自己的宮里,沒出事!”
流云只是隨意地道,帶著點兒驚嘆,蘇惜沫倒是覺得云貴妃是個有本事的,能在這么混亂的局面中保住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實屬不易。
蘇惜沫道:“派人盯著點兒云貴妃,別讓她在這個時候興風作浪!”
“是!”流云應道。
“太后的尸體怎么辦?”流云問。
蘇惜沫想了想,才道:“以國禮安葬,自明日開始,西楚舉國哀悼,為期一個月!”
這個國家需要一場徹徹底底的哀痛來洗禮,百廢待興,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若是小皇帝去了,那這天下該讓誰來坐,還是個問題,云貴妃此人并不值得信賴,蘇惜沫絕不會傻到再給自己培養一個敵人。
所以她不會同意云貴妃的兒子登基為帝,但是其他皇子,還都年幼,也不知道能活下來幾個!
還真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蘇惜沫皺眉,心中已經盤算開來,卻始終沒有定論!
流云點頭應了便又出去忙活了。
蘇惜沫環顧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什么別的異狀,就打算帶著丫頭們去別的地方巡視了。
蘇惜沫剛剛要準備去別的地方,就聽到身后有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