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只此一句,便道盡人間風月。”
清河先生喃喃開口。
判官此刻才慢慢的走到賽場中,道:
“有請夢蝶姑娘,彈奏《逍遙》。”
夢蝶手弄琴絃,一時間與之前《鳳求凰》截然不同的風格,躍躍入耳。這是自由的呼喚,自由的渴望,自由的超脫。
琴音如一隻遨遊天際的小鳥,從南到北,從東至西,沒有天敵,沒有束縛,無邊無際。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謂自由故,二者皆可拋。”這乃是曲《逍遙》的真諦所在。
逍遙本無情,無情不逍遙。脫得紅塵,方得天地。此刻,已經沒有君臣父子。每個人的心都跟著空靈的絃音去到一個天高地遠,雲淡風輕的地方。孤身一人,飄蕩在這浩瀚無垠的世界,沒有孤獨,沒有寂寞。渴時,喝一口腰間的烈酒,餓時抓一隻野兔或者山雞充飢。困了,就躺在一片綠葉上以乾草爲被,醒了,就流浪天涯,看朝雲出岫,倦鳥歸巢。帶上自己所愛的樂器,到面朝大海的懸崖邊上享受著海風習習,對著血紅的落日吹奏一曲隨意的曲子。
心曠神怡的人們,此刻那裡還會顧及身在何處。跟著琴聲,踏上一片從未敢想的世界。
容易御的心已經累得千瘡百孔,此刻如同脫繮的野馬,馳騁在一望無際的草原。草原上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彷彿這天地就是自己,這一花一草都是自己,自己無所不在,無處不生。這就是逍遙,一種無上的人生境界。是佛家說的超脫。
容雲歌心底的仇恨漸漸被抽出身體外,輕鬆自在,如同天上那隻歌唱的百靈鳥,只有方向沒有目的,愉悅的飛翔在屬於自己的天地。那裡沒有煩惱痛苦,因爲一切都已經放下。
寒越靜的心中陰霾都散了去,他離開了皇宮,離開了權利鬥爭的中心,孤身一人在一片汪洋裡遨遊。如同那一尾長著翅膀的魚,自由自在的吐泡泡。
齊懷玉的心安靜了下來,就算此刻黃袍在身,他亦斷然拒絕,不爲什麼?單單求個逍遙自在。
清河先生,閉目養神。如同一個禪定的老僧,此刻他似乎不是在聽曲,而是在用靈魂去感受心裡那份自由。
蝶衣嘴角淺淺的一笑。好像此刻自己彈的不是琴,而是釋放心中那份壓抑。富貴名利,此刻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成了枷鎖。就連此刻的比賽也索然無味。因爲,每個人心中都種下了一顆自由的種子。
琴聲隨著弦緩慢的顫動,餘音嫋嫋。方纔慢慢安靜了下來。
這份安靜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突然人羣中一個人喃喃話打破寂靜。
“昨日錢塘江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短短的是十四字,卻在所有人心中引起共鳴。
蝶衣拂袖一揮,向所有人行了一禮。
此刻,清河先生方站出來論曲,道。
“蒹葭《鳳求凰》已然豔壓羣芳,無奈中途絃斷,只能飲恨。獨奏《鳳求凰》能夠把自己心中那份情吐露坦白,甚至感染所有人,實屬
造化天成,真實坦白。又引出蕭聲,轉爲《蒹葭》,可堪絕唱絕曲。老夫可以毫不猶豫說,這琴簫一曲,足可蓋古碩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遺憾之處就在於,絃斷蕭續。已經違反了比賽規則。而後者《逍遙》,本就無中生有,看似無情卻有情,道是有請卻無情。其中之情,無關人世間俗情,乃是人之內心所潛藏的真情。亦如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看山而淚,看水而泣。同一個道理。所以老夫認爲《逍遙》已經達到人琴兩忘,再者夢蝶姑娘本就是個無情還有請的女子。此曲可謂妙不可言。至於,誰勝誰負,就待評委裁奪。”
判官看著評委們手中舉著的分數牌,統計道:
“此局,蒹葭姑娘以9.8分碾壓9.7的夢蝶姑娘獲勝。本來蒹葭姑娘已然犯規,可裁判等人都被琴簫中的真情所感染,紛紛尋了私。但,規矩本就是人定,法不容情,可人總是有情的。”
判官說完,臺下一片掌聲。就連容易御也讚不絕口。但這次容易御沒有因爲榮國再次獲勝而沾沾自喜。此刻,他的心裡已經有了某種變化,潛移默化,但他還未察覺。
夢蝶此刻雖敗,卻毫不在意。還是那麼的清新脫俗,優雅自在。行了一禮後,緩緩的退出了賽場。
大榮再次獲勝,大榮的百姓再次喝彩。
“大榮必勝”的口號又走了一遍。
此時,判官現在臺上示意大家安靜。待人羣不再躁動,纔開口道:
“榮國已經二連勝,那麼接下來的第三場有沒有來終結呢?就讓我們拭目以待。有請姜國琴女姑娘和靖國蘭野公子。琴女姑娘本官這裡沒有詳細的資料簡介,就不著重介紹。而蘭野公子,想必在場的人恐怕沒有不知道的吧?靖國皇帝陛下親自冊封的靖國二公主齊玉茜的駙馬。傳聞當時以一首《踏莎行》博取而公主齊玉茜的芳心,又憑藉《涼州詞》使得靖國皇上破天荒的讓二公主嫁給家徒四壁的他。”
說話間,琴女揹著一把破舊的琴緩緩走了上來。著一身蘭花圖案的淺灰色裙子,一頭烏黑亮麗的頭髮自然垂肩。她和所有的女子都不一樣,沒有髮髻,不佩戴任何首飾。帶著塊同衣服一樣的淺灰色面紗。隱約可見嘴和鼻。
她小心的把琴放在琴幾。此刻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因爲她的琴,沒有弦。
“這是一張無絃琴?這個琴女姑娘肯定輸定了。”
“無絃琴也能彈曲,實在是滑稽之極。”
“我看她帶著面紗,想必奇醜無比,用來遮羞。”
……
臺下衆說紛紜,沒有一句話不是數落琴女。
來自三國的九位評委心裡也暗暗稱奇,都認爲這個姑娘是來調侃衆人的。可他們見清河沒有說話,也不便做出頭鳥,一問究竟。
琴女面前的琴,看上去就是世間再普通不過的琴,在琴行中隨處可見。然而,一個操琴的大師,若沒有一張稀世好琴,那麼也就不配稱爲大師,何況琴女的琴還沒有弦。
衆人大失所望。
只有清河一個人,驚訝得下巴都要掉在了地上。這把琴咋一看平淡無奇,可仔細一
看實則大有文章。琴身的每一處都有木頭脫落的痕跡,可每一處脫落的痕跡都異常堅固穩定,沒有一絲要脫落的趨勢。琴上被蟲腐蝕的孔,看起來毫無章法,很是隨意。可仔細一觀察,確實規律整齊。一共108個孔。琴首36,琴尾72。而這,恰恰應了天罡地煞之數。安弦處,看來沒有一根弦,可當陽光強烈的時候,弦影微微可見,竟同琴的顏色一樣,難道是傳說中的無形弦。如果是無形弦的話,那麼……?
此刻,清河心中有一個大膽的想法,這張琴就是天下最好的一把琴,名,知音琴。
知音琴乃是鬼斧神工之作,只出現在傳聞中。鑄琴的人不知,琴名字來源不知,琴主人也不知。
如同謎一樣的琴。
可今天這把琴,出世了。
清河一臉期待的看著琴女,因爲他有一種感覺,這個姑娘就是自己所要尋找的人。
判官此刻開口了。
“接下來有請琴女姑娘,演奏……演奏……”
唸到此處,判官好似遇到了不認識的字,又或者這接下來的字很難發出音來,讓人難以啓齒。
所有人都疑惑了!
判官運量了片刻,才慢慢的念出那幾個字。
“《高山流水》。”
這四個字,如同晴天霹靂,震撼了全場所有人。
“高山流水?”
無數個不確定的問號,浮現在衆人心頭。
“怎麼可能,這首曲子可是需要知音琴方可彈奏,就算是傳說中達到人琴合一的鐘子期與俞伯牙,也需要兩人合奏方可。如今就這麼一個小姑娘,我看沒有可能。我敢保證就算她面前的是知音琴,恐怕也難發出一聲。”
聞言的人,紛紛贊同這種說法。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如同夢一般。
琴女的白皙嫩滑的雙手,自然的搭在無形弦上,就在觸碰弦的那一刻,琴發出聲來了,而這琴聲居然和高山流水譜上的音符一個不差。
這聲音,還是琴音嗎?怎麼感覺如同仙樂。
“我怎麼了,爲什麼會莫名的流淚。”
“我的心爲何如此痛。”
“我現在好難過。”
“我從未和此刻一樣這麼開心。”
“我好像明白了之前看不懂的那一句話。”
“好奇怪,突然間想起來,去年丟的耳環落在那裡了。”
“糟糕,我小偷的身份不會暴露吧!得趕緊溜走才行。”
“我好想家,想家中的父母。”
……
蕓蕓衆生,世間百態。一時間都明瞭了。每個人都聽到自己內心深處的聲音,無論掩藏得多麼深,此刻都暴露無疑。這琴音,好像極具穿透力,透過人的表面,深入靈魂。
這難道就是知音琴秘密的所在,可以攝人心魂,知道每個人的秘密,體會每個人的情緒,探尋每個人的心境,捕捉每個人的思維。
知音琴,果真知音,也只有這樣的琴才配的上”知音”二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