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夜立在場中央,看著一步步朝自己走來的陌生女子,眼睛一點點冷了下來,神秘是你的特權,我不多加追問,但絕不喜歡你在我眼前扮作陌生人,與人親熱無間。
剛纔在人羣裡環視一圈,果然沒有你的影子,你可以從卑賤的丫鬟搖身成臺上璀璨的明珠,還認識那麼多身份的極不簡單的男子,我不再相信你的單純。
這幾日,隱隱感覺你有事瞞著,我自是不會去問,只是白日裡你見葉辰和入雲郎的神色便是極好的證明,本來便打算送你離開的,你卻已早一步抽身而退,這樣也好,各不相欠。
世間最美的莫過於簡單,我還與你這一簡單的琴曲,不再與你糾纏便是。
蘇依醉了,本是下臺問玄夜怎麼選了琴的,只是聽著冰涼聲調的琴曲,腳步一頓,那冰冷漠然的神情看得心疼,原來,你已經認出是我。
蘇依想要靠近他,告訴他自己的苦衷,但曲調裡生硬的拒絕,讓她卻步,自己的權宜之計在別人眼裡怕是成了水性楊花吧,如此,何必再解釋。
眼前好似下起了漫天的花雨,只剩下眼前花雨裡彈琴的玄夜。蘇依不知道一會的功夫,他怎麼變成這種陌生的態度。
如果誤會已無法挽回,就讓我陪你一起悲涼。
?k臺上,蘇依隨著琴音翩翩起舞,迴旋的身影像纖柔的蝴蝶,用極致的眷戀演一場依依不捨,訴說著心中的纏綿,擡手投足的動作簡單流暢。
蘇依想,原來美不過是一場悽夢。
衆人視聽正酣,琴音戛然而止,玄夜起身致意。蘇依目送他決然的轉身回席,支撐身體的意志突然抽離,面上不由慘然一笑,身體不受控制的癱落在地上。
“還以爲你會有始有終的彈完這一曲,你竟吝嗇於這三步的距離,我們只好就此訣別。”蘇依心下自嘲道,“只是日後夜夜寒寢孤枕,怕要難眠了。”淚無聲滑落。
秦歡歌眸光一暗,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難怪瑤?如此上心!
在琴聲止住的剎那,秦歡歌放下端在嘴邊的酒杯,一個起落,已將蘇依抱進懷裡,湊到耳邊輕道:“九兒,你醉了。”有些人過目不忘,不巧秦歡歌便是之一,自玄夜上臺便一直留意,蘇依這一下臺,更證實心中的猜測。
蘇依卻環住秦歡歌的腰,回他一笑道:“可不可以讓我一間房?”
秦歡歌一怔,想不到最初相遇時說的一句話,她竟還記得,本想她怎麼也要搪塞一下,卻直接默認了,還是以這麼曖昧的姿勢。
“好!”秦歡歌從懷裡掏出一卷羊皮書,扔給臺上的段思明,抱起蘇依飛身而去。
段思明躍身一接,站在臺上翻閱起來,眼裡是不加掩飾的興奮之色,轉身恭敬地遞給靖王:“王爺!是真的。”
“好!”靖王隨手一推,“今日本王可要不醉不歸吶!”段思明心領神會,點頭稱是,示意宋如煙安排下去,自己卻暫退離去。
玄夜不由急於脫身,段思明此去必是要把那本書放到藏機閣裡,若然是《步陵蘭》也省些氣力,若然不是也能查探機關。正此時,那邊有府內丫鬟隱晦的傳話說,不勝酒力的小姐可暫回。
這話不外乎留下便是要陪王爺的,衆小姐各懷心思,猶豫片刻,就有幾位小姐意欲離場,玄夜便跟著起身,走到剛纔站在蘇依邊上的府內丫鬟面前,比劃道:“姑娘可曾見過我那丫鬟?”
那丫鬟自蘇依去後,一直提心吊膽,且見她久去未歸,更是擔憂,好在並無節外生枝之事。這下玄夜來問,雖他比劃不清,卻是明白,連忙指了指路,要陪著玄夜去尋人。
玄夜擺擺手,見方怡迎面而來,便約了她同去。方怡正是知玄夜的難言之隱,才起身過來解圍。兩下一拍即合,方怡挽起玄夜就快步而去。
方怡低著頭,眼睛一直不敢去看玄夜,走到僻靜一處,轉身對惜兒道:“我有幾句話對蘇小姐說,你在這等我一下。”
兩人借步一棵樹後,方怡遲疑道:“那可是她?”話還沒問完,玄夜目光裡驟現殺機。方怡突然渾身一顫,手心隱隱滲出冷汗,不敢再問。
玄夜沉吟不語,停了片刻才略有生硬道了聲謝,便越身隱沒入黑夜之中。
方怡神色複雜的望著玄夜消失的方向,心有餘悸。她從小受寵,又飽讀文史,在宜安頗有些好名聲,因此即便涉獵些江湖野傳,女教習也會通融。
只是常年禁錮深閨,對女子間的小計較雖有些領教,但對江湖的形形色色,大約嚮往,自是甚於其他女子。初出遠門,自第一眼見玄夜,便覺他與想象中的江湖英雄完全相符,由此便一發不可收拾。否則,以自小的女德女訓,怎麼會派丫鬟惜兒私下打聽呢。
那次偷竊事件後,本以爲此生無緣,如此春夢了無痕也便無可追究。卻巧合之下,循著蛛絲馬跡,從王姨那得知了原委,所以纔有後臺問情之事。此刻,因著玄夜的默認,便將不得安寧的遺恨之心轉嫁到了蘇依身上。
偏偏命運又是極爲宛轉的,經年之後,蘇依再次遇到方怡已是不同今時,卻躲不過身不由己。
蘇依醒來時夜正深。
“嗚,好痛啊!”
蘇依揉著額頭上的一片淤青,有些怨恨的盯著堅硬的牆面。又是一陣顛簸,這才注意到這面“牆”有些不同,在眼前左右晃動,四角天空各有一顆明亮的夜明珠。蘇依突然渾身一個激靈:“秦歡歌!你個混蛋!”
雖然是爆粗口有損形象,但確實是不能怪蘇依。暗夜裡疾行的馬車,聽聲可辨車外不下五位高手護衛,卻偏偏不見正主,只能說明秦歡歌要把她帶到未知的地方去。
蘇依猛拍著車門:“來人啊!快來人!給我叫秦歡歌來,姑奶奶有話說!”心裡萬分著急,決不能離開鬆幕城,若段思明果真要明日請書出閣,必然有層層關卡等著段老頭,自己又怎麼能置之不理。
聽到馬車裡沉悶的拍打聲,秦平微微有些無奈,這小丫頭人不大,脾氣倒不是一般,連忙勒住馬,從車廂側面打開一指甲蓋大的小口,對蘇依道:“傳當家話,這車馬由一張完整的鐵皮打造,開門的機鑰世間僅有一把,且在當家的手裡。當家的還說,姑娘是知道本車構造的,所需盡有。此外,擅自與姑娘說話者,斬立決。”
蘇依一時氣結,這不就是擺明的囚禁自己嘛,還講的如此理直氣壯。“喂!那他......”待轉過神再擡頭問話時,傳音口竟已被關上,蘇依無處泄憤,揮起拳頭狠狠砸了過去,這才後知後覺的咧著嘴道:“嗚嗚,手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