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娘鬆開蘇依,虔誠的一禱告,又道:“殿下傳話說,今年要在別院過元宵夜,帶著夫人們來山莊小住幾日,現在滿莊子的都在忙活,準備要置辦東西,要不然怎麼會一下子招這麼多丫鬟小子的來,快點......”
蘇依沒反應過來,被那婆娘拉扯的一個趔趄,也沒聽她繼續嘮叨了什麼,這接二連三的消息已經讓她有些蒙了,殿下要來?幻千影要來?幻千影成了南疆的殿下?那個挨千刀的惡魔要回來了?
那她的苦日子豈不又要開始了!
一股寒流貫穿全身,冷得蘇依簌簌發抖,她咬牙暗道:“在沒弄清情況前,老天保佑,我還是先做會兒縮頭烏龜吧。”
她要慢慢醞釀那個對付冷月兼勾引幻千影的計劃,絕不能再像上次那樣夭折了,她不由埋怨那兩個黑衣人,趕巧不巧的,偏偏挑這麼一個挨千刀的時候離開。
蘇依被晃得快散架了似的,擡眼看著搶劫似的婆娘,滿臉苦澀道:“我們這是去哪?要去幹什麼?還有,我該怎麼稱呼您啊——”
那婆娘突然怒衝衝甩開蘇依:“你這丫頭怎麼回事?這是殿下的別院,伍娘我呆了二十多年,都沒敢稱一個我!”
“舞娘?”蘇依怔怔的看了一眼對面水桶粗的腰肢,卻沒敢深度歪歪,只見她一手掐著腰,一手指點著,那張嘴一開一翕?!澳阏f你,怎麼這麼不知好歹,要讓劉管家聽見,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看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蘇依頓時覺得這伍娘人還不錯,忙擺出一張幡然悔悟的可憐相,連連點頭。
待那婆娘氣消了點,上前細語軟調祈道:“依兒錯了,伍娘莫生氣,依兒孤苦一人。無父無母,常常食不果腹,這一身衣服還是進府前討來的,你看依兒連雙鞋都沒得穿,進得這別院當真是託了殿下的福,若能得伍娘提攜,依兒願侍奉您左右,您若不嫌棄,依兒願拜您爲乾孃......”
這伍娘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否則也不會警告蘇依不要惹到劉管家,此刻聽得蘇依身世悽苦。又見她哭得梨花帶雨,那架勢都快跪倒地上似的,惻隱之下,頓時沒了氣。
蘇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伍娘眼中竟閃過一絲不忍,只聽她有點心疼又有點無奈還有點著急的嘆息一聲,扯起自己的手邊走邊說道:“行行,你先別哭,這事先一放。劉管家召集所有人去大院說話呢,去晚少不得挨罰,快跟我去。”
又是一番穿廊過院,繞的蘇依七暈八素,這一通跑下來,蘇依不得不佩服伍孃的腳力,進得一寬敞的大院時,已經有很多人恭敬的站在院裡。有序的排著行列,大氣不敢的樣子。
伍娘拉著蘇依在進門的角落處站定,大口的喘氣,碩大的胸脯隨之上下起伏。
蘇依縮著身子靜靜的弓在一旁,像一個沒見過世面的村裡丫頭,緊張的絞著衣服,直到院前那雙鷹眼一般銳利的眸子從她身上離開。她才微微緩了一口氣,心下暗忖道:“這應該就是伍娘說的的劉管家了。竟是個深藏不漏的高手,看樣子若是幻千影不在。這尋良山莊便歸他管了?!?
正想著,只聽那劉管家清了清嗓子,聲色俱厲道:“從今天起,你們就是尋良山莊的奴才,這裡是殿下的別院,想要安心在這呆下去的,每人每月十兩銀子,誰要是打著歪主意來,趁早滾了,要被我發現,留不了全屍,可別怪我沒打招呼!”
說完,劉管家冷眼一掃,竟全場三十數的人打了個冷戰,一時間各個噤若寒蟬。
蘇依雙眼一瞇,他這一會棒子一會甜棗的,實際上是怕,怕混進奸細,看這些新招來人,一個個都穿得樸素,戰戰兢兢的樣子,應該是沒進過這種大府做事的貧苦人家。
正想著,只聽劉管家道:“你們都是從附近村落招來的,你們父母親人和住址我這裡都有記錄在案,不要妄想渾水摸魚?,F在我叫名字,一一上來經覈實之後,在這張契約書上簽字畫押,若有專長可以上報來,自即日起便把活計分配下去?!?
蘇依心裡一緊,垂首思量起應對之策,她大體上算三無人員,一會肯定會被查問。
“乾孃!我......”蘇依拉扯了一下伍孃的衣服,淚眼盈盈的望著她,欲言又止,只聽上邊已有人的喊名字,下面隨即有人走到正前的專門登記的桌子處,她心下有些更著急了。
伍娘眉頭一皺,寬慰的拍了拍蘇依的手,拉著蘇依走到坐在太師椅上,端著茶杯,看著一旁登記的劉管家那兒,恭敬道:“劉管家,這是我遠房的兄弟的外甥女,他家又新添了個男娃子,養不起這女娃,前兩天我回老家剛過繼給我,這不今天我正巧回來,就帶過來了,您看?”
蘇依不由心下一暖,這伍娘對她一剛見的貧家女就如此照顧,說不感激那是假話,剛纔伍娘拉她朝著走的時候,她都是遲疑,挪不動腳,恨不得當即遁走的,生怕伍娘心口不一,把她抖出去,不料伍娘竟連編帶造的圓了那謊。
劉管家撂下茶杯,打眼掃了下蘇依:“擡起頭來!”
見蘇依扭捏著不敢,伍娘推了一下她胳膊:“劉管家叫你呢,快點的?!鞭D臉堆著笑道,“這孩子打小山溝溝里長大,沒見過這麼大的市面,您莫怪莫怪,依兒,快點見過劉管家?!?
蘇依遲疑的微微擡起頭,怯生生道:“劉,劉管家好。”
劉管家上下打量著蘇依,眸光雖羞怯卻清澈無暇,小臉精巧細緻不施粉黛,長髮烏黑亮澤,髮髻只簡單的挽了個結,一襲破布衣服髒的不見顏色,視線下移,卻停在蘇依那雙光著的腳上。
蘇依直覺他盯著自己的腳,不由往後縮了縮。
伍娘賠笑道:“剛纔要給她換身衣服的,三姐去傳話您讓來這,她匆匆的趕得著急,奴才怕您等急了,這不讓這丫頭穿上她自個的單衣就一路小跑過來了。”
劉管家見蘇依蒼白的臉上只有臉頰處有片淡淡的紅暈,且面色的白也是營養不良的樣子,便信了七八分。
伍孃的解釋合情合理,只是卻不知蘇依臉上的緋紅是緊張出來的,只不過看起來倒也似一路小跑熱浮起來的樣子。
所有的巧合關聯起來,連蘇依都不由暗暗信服,好似事實就是如此般心安理得,面上卻不敢動半點聲色。
劉管家面色沉吟一會,突然伸出手,拉過蘇依的手腕。
蘇依知他要測她有無功夫,心裡卻無比淡定,以相思蠱的威力,連她的醫術都要巡視半天才察覺丁點異樣,這個人雖然有些功底,對她而言不足爲懼,量他一時半會也看不出什麼。
但面上她卻不敢鎮定,慌亂的退後一步,臉上的紅暈一下子飛到耳根處,不知所措的看向伍娘。
伍娘怎麼能知道蘇依心底的計較,看起來像自家閨女被佔便宜似的,她有些不悅輕咳一聲。
那劉管家也有些掛不住臉,探視一下並未發現絲毫內力,只是筋骨比普通女子略微強一些,但想到蘇依自小山裡長大,翻山越嶺的時常運動也說得過去,微微一僵便鬆開蘇依,喜怒不形於色道:“留下可以,只是伍娘也知道山莊的規矩,日後若出什麼岔子,可要掂量著,想要幹什麼,你商量一下,給老大知會一聲就行,簽字畫押了就下去吧?!?
伍娘“哎”一聲,喜滋滋的拉著蘇依,轉身便摁下那賣身的契約,又腳下生風一般,顛顛的回了角落。
蘇依額上不由生出三條黑線,她真是撿了個寶貝乾孃,被她扯著就走,腳步都不用刻意遮掩不說,連她的身都直接給賣了,還不能帶半點反抗的,這算個什麼事,她有點欲哭無淚。
等所有人都簽完賣身契,劉管家又開嗓了:“一會去庫房領了東西,回來趙管事這領各自的活計和住所,明日就開始打掃山莊。殿下十二日來,你們要在十天內打掃個遍。不許留一個死角的清理乾淨,若誰屬地兒有一絲灰塵,被我發現了興許是三十大板,要是被殿下不滿,若丟了小命,可別有怨!”
又是冷冷的威懾全場,寂靜的似乎連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到,蘇依象徵性的縮了縮,還有十幾天那廝就來了。
劉管家似乎很滿意自己的威嚇力,再一遍冷眼橫掃,道:“另外,伊人居是整個莊子的禁地,所有人都要像神隱一般牢記在心,各個管事的都多提醒幾遍。誰要敢在那留下一個腳印,殺無赦!”劉管家說完轉身離去。
他那最後一句話,聲調簡直拔高了八倍不止,隔了那麼遠,都能震得蘇依耳背發麻。
直到所有人回過神,伍娘帶著她領了衣物等,蘇依還在滿心感慨,如今所有猜想都已得到印證,可她現在卻要不得不留在這裡,她都懶得計較自己當初的決定是對是錯了。
可這些巧合呢?是一場乾坤局,她一直在局中,還是,全部都只是她的決定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