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上頭剛好有指標,又要派一批大學生村官下來,剛好榮西村就分了一個,大概再過些天就來了,加上昨天老郭又跟我說了這個事,我們這邊也開了個會,考慮到您要來辦農場,事情會很多,他也確實年紀大了些,所以在新的村支書下來之前,我們這邊另外安排了個人給您,就是這個老李。”
聽見他的話,一個三四十歲的男人應聲走了出來。
“沈先生,您好,我是李四海,大家都叫我老李。”這人長得肥頭大耳,穿著件半新不舊的西裝,衣角有一塊烏拉拉的油漬,下邊是一條略有些短的西褲,褲腿上濺了不少黃泥。看見沈微夏,咧著嘴笑了起來,露出黃黃的牙齒。
“老李,你好。”沈微夏面色淡淡地應了一聲。不是他要以貌取人,只是這人看起來實在不靠譜,還真是隨便什麼歪瓜裂棗都往他這裡塞。好在他面部表情在外人看來不多,所以和先前看起來也沒太大的變化。
“老李工作能力很強,人也踏實肯幹,是我們去年評出的年度優(yōu)秀幹部,還得了縣裡的表揚,有他幫忙,您在那邊的工作會更加順利的。您在整個的過程中遇到了和我們這邊有關的問題,都可以找他,一般來說,他都能想辦法幫忙解決。”對這個李四海,小書記的評價很高。
“好的,那就謝謝你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們還得去趟縣政府,就先走了,有問題再聯(lián)繫。”
“那沈先生一路好走啊,有事就給我們打電話啊,再見。”
一羣人將他們送到了鄉(xiāng)政府的大門外,朝著沈微夏他們揮了揮手。
“這地方也太黑暗了點吧,我們才把合同簽了,那個老郭就被換下來了,感情苦都人嘗,甜頭都給別人吃。這樣一來,他先前不是白忙活那一場了。還敢不敢做得更土匪一點?”車子啓動後,王思明就嚷了起來,不滿得很。
“這事確實有些突然,突然到和政府一貫的風格不符呢,還是說下邊都是這樣不走程序?不過這事我們也說不好,指不定其實是那老郭犯了什麼錯,所以你也別跟這些人生氣。”溫如玉接口道,還真是把王思明當成孝子在哄了。
“他那麼老實的人能犯什麼錯,指不定就是莫須有的罪名把人給拿下了,再換自己的親戚上,他們最愛玩這一套把戲了。你看今天那什麼李四海,真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人也能當村長。嫂子,他要是表現不好,你就去鄉(xiāng)政府告他,再不濟就去縣政府告他,哼哼。”
“合同可能是那個老郭做的手腳。”沈微夏還沒答話,原本在開車的馬浩然突然說道。
從昨天開始,這一路他都很沉默,和從前那個一路歡愉,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年輕人很不同,這時候突然開口,讓衆(zhòng)人略有些不適應。
“這是什麼節(jié)奏?這投資是老郭拉來的,他爲什麼要搞破壞,這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啊。”窩在溫如玉懷裡的王思明驚問。
“其實早在昨天我就有點懷疑,就在你說合同有問題的時候,衆(zhòng)人臉上都是吃驚的表情,唯獨他,那一瞬間臉色就白了,之後更是不停地偷偷用袖子擦汗,看起來緊張得很。只是那個時候你們忙著看合同,他又站得很靠邊,所以不容易察覺。”
“除了這個,還有其他的證據沒?”聽到推理遊戲,王思明來了興致。
“嗯,這之後就是那個小書記的反應了。他聽完你的解釋後,快速地掃了村長一眼,眼神頗有些責備的意思,不過他心思很深沉,之後就沒了其他的動作。只是我想,合同是他拿出來的,那麼這個合同的來源他是知道的,他那一眼,就很有可能是在看給他合同的人。”
“這個還只是推理,當不得證據。還有其他的沒?”王思明揉著溫如玉的手問道,明顯就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最直接的證據,就是老郭被突然換下來了。”沈微夏突然說道。
“沒錯,這事太不尋常。昨天下午我們在招待所休息的時候,鄉(xiāng)政府又開了個會,而且今天書記也說了,談的就是接下來村長的工作。也就是說,在發(fā)生昨天下午的事情後,他們立即就開會了,並把村長給換了。”
“這不符合程序。”溫如玉說道。
“可是別忘了,因爲沈先生的到來,他們已經給開特權了,而且只要老郭提出主動辭職,他們先安排一個人臨時代理,再把這事往上報,其實也就不算什麼大事了。”
“他不是先前就答應要給我們個交代麼?就這麼把這事給息下去了,還怎麼交代?”溫如玉問道。
“他們之所以把這事壓下來,一來是顧忌到村長的面子,二來,也是爲了穩(wěn)住沈先生,若是還沒就把村長就弄出來了,沈先生對這肯定失望得很。他們不能冒險。另外,對這些人的話也不要太當真,政府永遠是說的冠冕堂皇的,只要他不想給的,那就只會是一個態(tài)度——拖,拖到你沒有精力再管這事爲止,拖到你忘記爲止。等時間久了,我們也不會再想著要知道結果了。”
沈微夏原本還只是懷疑,聽了馬浩然的解釋,再想起在自己懷疑的周繁林,越發(fā)覺得這就是事情的真相。周繁林就來過這裡一次,而且還是來看地的,唯一接觸到的就是村長,把這事交給他去做,實在是很正常。
想起昨天小四說過的隱晦的話語,當時沒想明白,現在想來,可不就是讓他留意合同麼。沈微夏只覺得這一切都解釋得通了。長嘆了口氣,爲對方不值。
等他們從縣裡回來,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已經這個點了,都去家裡吃飯吧,我做飯。”沈微夏提議道。
“好耶,”吃貨王思明第一個蹦了起來。“我要吃醬爆鴨,還要吃可樂雞翅,還要吃……。”
“好了,思明,別鬧了。嫂子,你別管他,隨意做就行了。”就在他要羅列菜單的時候,溫如玉出聲止住了他。
“哼!小玉你嫌棄我了!居然就嫌棄我了!”王思明輕哼一聲,癟著嘴巴說,之後就扭過頭去望著窗外,不理溫如玉。
“唉,別生氣呀,我哪裡有嫌棄了。”溫如玉說著就去拉他的手。
沈微夏看了眼,只覺得要亮瞎了自己的眼睛,也不理他們,對正在開車的馬浩然道,“浩然,你呢,晚上也一起吃飯吧。”
“那麻煩您了。”
衆(zhòng)人進屋後,王思明已經不和溫如玉斗氣了,兩人又恢復了手牽手的狀態(tài)。作爲常駐大使,他早把沈微夏這屋子摸熟了,在衆(zhòng)人反應過來之前,就從保姆那把小豆豆接了過來。
“你們先玩著,我去做飯。”逗弄了一嗅兒孩子,沈微夏道。
“我也來幫忙。”溫如玉也跟著站了起來。
“不用了,我一個人就好,你們也累了,歇會兒吧。”
“我不累,而且我也想跟嫂子你學兩個菜,思明總誇你做的菜好吃,我也想學兩個。”其實事情的真相併不是這樣,這根本就是剛剛王思明和他賭氣和好的條件。
“嗯,那好啊。”
兩個人來到廚房後,沈微夏一邊翻著冰箱,一邊問,“有沒有什麼想吃的菜,我這菜色還挺全的。”
“嫂子你隨意做,我都好,不挑。”溫如玉笑著說。
“好。說起來,你跟以前還真的挺不一樣了。”沈微夏一邊從冰箱裡翻著菜,一邊說。
“嫂子你不也是麼,咱倆以前可是這城裡有名的,呃,紈絝。”溫如玉試著找一個委婉一點的詞來形容。“現在我們都改好了。”
“思明他和你在一起也總這樣?”沈微夏其實很好奇王思明是怎麼把人給追到手的,甚至讓他發(fā)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以前不是,後來就是了。嫂子你也知道他性格有好多種,以前總是最兇的那種,那時候我跟他不知打過多少次架,可惜一直都打不過他。”說到這裡,溫如玉自嘲地笑笑。
“他打架確實有一手,下手沒輕沒重的,沒傷著你吧。”兩人竟然是從打架相識的,不過也是,除了打架,沈微夏想不出還有什麼相遇的模式。
“還好,除了第一回,其他時候他下手也不是特別狠,不過後來他也幫了我很多,這事我也就不生氣了。要不是他,我現在還在外邊混著。”
“那他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王思明現在這個樣子,根本就是個愛撒嬌的受啊,受啊。沈微夏特別想咆哮。
“大概是和我關係好了吧,我和他相處得越多,他就變得越來越孩子氣。然後,面對這麼個大孩子,人總不自覺想要去寵著他。”溫如玉嘴角泛著淡淡的笑,他容貌本來就生得很好,這一笑倒真的有兩分溫潤如玉的感覺。
果然愛情這東西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沈微夏真沒覺得王思明那樣子讓人想寵愛,說真的,每次被弄得無語了,他真的很想動手打人。
卓少回來後,幾人熱熱鬧鬧地吃了頓晚飯。
飯後,一直記掛著自己小點心的王思明,終於帶著他心心念的小點心,歡歡喜喜地離開了。沈微夏也終於要開始考慮徹底打垮周繁林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