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智化書記，你要注意自己的態度，你的黨性呢，你的組織原則呢，不能因為一些私人企業主給城市和社會的發展帶來了好處，就忽視他們罪惡的本質，我希望你能想明白這一點，更不能因為私下里的友誼也好，利益也罷，影響你敏銳的關乎整個城市發展的眼睛。”

魯俊山的語氣更加凌厲起來，

“好了，你回去跟江州公安機關的干警們分布一下任務，要把這件事情，當做政治任務來抓，絕不能放過一個與國家利益和人民利益為敵的資本家。”

張智化沒有在說什么，他知道再說什么都沒有用處。

魯俊山現在完全的就是用他的身份在壓人，而且，在目前這種態勢之下，完全沒有任何定義標準來說李建的改革是否合法，就給了魯俊山可以操作的空間。

轉身離開病房，張智化招呼過來秘書王偉，

“去跟齊總說一聲，省里準備把強華沒收，由南都電子儀表廠接手，工人們可以繼續工作，不要鬧出什么事情來，不會影響他們的生活。”

張智化雖然明知道省里的決定對強華不公，對李建跟強華的這些締造者們不公，卻也不能看著這些工人不明白事情發展方向的時候，鬧出事情來，魯俊山現在的態度，如果觸怒他，很肯能等待這些普通工人的，就是尋釁滋事或者其他罪名。

“摸著石頭過河，可是摸石頭的時候，有人在水下搞小動作，真的讓人沒有辦法啊。”

張智化離開，魯俊山怒視著馬為民，他讓馬為民跟著出來，就是怕魯志成出什么事情，魯家目前還沒有抱孫子，他上次之所以生氣。就是因為魯志成如果好男風，魯家的后代怎么辦？難道還要他魯俊山無后么。

“魯書記，就是強華那些泥腿子工人，把石頭仍在廠門口。還找了一些老農誣陷志成偷他們的蘿卜，破蘿卜，白給我們志成都不會要，志成會偷他們的蘿卜？”

馬為民也不好幫自己辯解，只能把魯俊山的火氣往強華身上引，本來這次工作組就是魯志成為了給自己提高資歷搗鼓出來的，他在魯俊山面前沒少給強華抹黑，同樣通過李建的同學，那個跟他有秦晉之好的董建，知道了強華發家之前的 一些事情。所以便經常回家給魯俊山灌輸強華是如何侵吞國有資產，通過縣里跟市里的關系，如何無法無天，把國家和人民的血汗錢，聚集到了個人手里。

本來魯俊山還只是將信將疑。這次魯志成受傷，加上張智化竟然敢頂撞自己和省里的決定，他覺得，這件事情肯定是坐實了，否則，張智化怎么會不讓查。

至于把強華收歸國有然后交給摩邁電子，他從來就沒覺得不對。都是國有資產，改革之后也應該把國有的部分收回來，當然，要按照被侵吞之前的比例收回來才行，所以，這件事情應該很正常。可是他不知道留給別人看到的吃相，已經相當難看了。

張智化回到自己的車上，等著秘書王偉回來，了解了一下強華那些工人的情緒還在可控范圍之內，便頹然的躺在座位上。

“去強華，看看具體情況，別控制不住情況。”

他的車到達強華門口的時候，看到的是成百上千人聚集在一起，按照工種，分成了六七個方陣，頗有些運動會上的運動員入場前的氣勢。

而齊翠萍，那個柔弱的年輕女孩，正站在人群

“同志們，強華目前遇到了困難，不是資金上的困難，不是經營上的困難，是有人故意刁難我們，大家有從晨光廠過來的老工人，有后續加入強華的新工人，但是大家在強華工作的時間里，都能夠看到，強華的管理層，強華的董事長，那個只不過十八歲的年輕人李建，他一心想的都是為了大家謀求福利，為了企業的發展，此時此刻，他還在法國的巴黎為強華的發展開拓市場，可是我們這里，卻發生了工廠被封的事情。”

“封查的原因，據說是侵吞國有資產，我加入強華的時候，晨光廠已經改制成了強華科技，具體的改制過程我不知道，但是晨光廠的老人應該清清楚楚，有沒有人愿意站出來說說，李建和他的強華科技，有沒有占公家的便宜？”

“沒有。”

“根本就沒有，誰他niang的算放屁，老子去指著鼻子罵。”

“那個缺心眼子的亂bibi，吃豆子吃多了放屁把腦袋蹦壞了吧。”

方陣的最北側，那個只有三十人左右的隊伍里，響起了此起彼伏的亂罵聲，沒有整齊劃一的回答，但是他們卻用自己的語言，那種粗糙的帶有鄉土特點的謾罵，表達著自己心中的不滿。

“這件事情我從頭到尾都參與了，我來說兩句。”

段銅山從齊翠萍身后走了出來，接過了齊翠萍手中的簡易喇叭，段銅山可是整個強化科技當中資歷最老的人，在李建還是用李紅軍的名字進行改革的時候，段銅山就是廠里的書記。

他一說話，那些晨光廠的工人們，立即都閉上了嘴巴，場面頓時靜了下來。

“話，說多了也沒意思，我就問你們幾件事，改制之前，我們廠里積壓了多少錢的貨？古大妮，你干過幾天倉庫保管員，你來說。”

段銅山往人群之中一指，一個三十七八歲的女工人從人群里站了出來，

“積壓了半年的貨，總價值應該在三萬多，有一部分收錄機，大部分都是收音機。”

“我再問你，強華成立之后，這些貨賣出去多少錢？給了晨光廠一半的利潤，是多少錢？”

段銅山等古大妮說完，緊接著問道，古大妮毫不猶豫，這比帳她們私下里不知道算過多少次，這也正是她們感激李建， 感激強華的原因，

“賣了七百多萬，純利潤四百萬，分給晨光廠不到二百萬，上交給縣財政一百五十多萬，剩下的給我們廠退休的老工人補了拖欠的工資，也把廠里當年欠的貨款跟工人工資給補齊了。”

“李大嘴，你來說，古大妮說的是不是真的？”

段銅山又指了另外一個工人，他跟廠里的工人彼此之間都太熟悉了，是以這個時候還是叫的外號而不是大名。

“當然是真的，廠里之前連續兩年都只發一半基本工資，至于計件工資更是沒譜，要不是這次補上來，我老家蓋房子的錢，還得再欠不知道多少年。”

“給我補了六千多，當時我都笑封了，原本以為光補基本工資就行，沒想到連欠的計件工資也算上了，真仁義啊。”

另外的工人接過李大嘴的話，段銅山一揮手制止，又問李大嘴，

“當時改制，強華出資一百萬，我們晨光廠出了多少錢？”

“錢，廠里連擦屁股紙都買不起，哪兒有什么錢？”

李大嘴挪揄了一句，段銅山的臉色也有點難看，當時晨光廠的情況還真差不了多遠，

“那我們廠入股百分之四十九，用的什么東西，價值多少錢？”

“我們就一個破車間，三十個工人，一倉庫賣不出去的貨，值多少，估計能值幾萬塊吧，不過還是欠款，廠里欠我們工人幾萬塊。”

李大嘴說完，一眾工人紛紛出言附和，當時的晨光廠，李建出五萬塊就承包，那確實是救了晨光廠的急，沒有這五萬塊，沒有縣里的撥款，沒有銀行貸款，晨光廠就算拆散了賣也賣不出幾斤廢鐵錢。

“好，那我問你們，強華侵吞我們晨光廠的國有資產了么？”

“沒有！”

這次的回答，整齊劃一，帶有聲嘶力竭跟憤憤不平，比之剛才齊翠萍問的時候，要響亮而又悲愴，甚至帶著一些荊軻刺秦時的那種悲涼。

傳進張智化耳朵里，讓他心中興起了難言的滋味，李建還沒有回來，局勢已經超出他一個市委書記能夠控制的范疇，而面前這些工人，似乎已經被調動起心中最大的力量，如果省里的政策還是如此不考慮實際情況，只憑借一些臆測就要把正常的改革變長案件，并且做成鐵案，最后恐怕難以收場的，還是這個所謂的工作組。

“我在問一遍，你們說，強華有沒有侵吞國有資產，有沒有擾亂市場秩序？”

這一次，段銅山已經不止是面向三十多個晨光廠的工人，而是面相所有在場的強華科技的員工，有退伍士兵，有招收的幾百個高中畢業生，有從其他廠家跳槽到強華的工人，段銅山的目光掃過的工人，都紛紛抬起頭來，跟段銅山相互支援，而當段銅山問完之后，響起了震徹天地的一聲回應，

“沒有！”

張智化推開車門走下去，聽著段銅山跟齊翠萍他們跟這些工人的對話，他感覺自己再坐在車里，似乎有些不大妥當，強華的崛起，他親眼見證，并且算是關愛有加的，就這樣被別人摘了桃子去，他也同樣不爽，李建不再，他還是能幫點就幫點吧。

至于魯俊山說的安排市公安局的事情，那自然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如果這個時候李建回來了，說不定一切都能峰回路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