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棟是臘月二十九回的家,第二天便是三十。以前柱子娘活著的時候,都是三十下午先在家裡祭了祖宗,然後去張有堂家吃團年飯,吃完飯再帶上除夕夜的餃子趁著月色回家。
柱子娘去世了,原本田蘭是要帶著小海去張有堂家過年的,可是張家棟的歸來打破了這一安排。上了年紀的人特別看重祭祀之類的老鄉俗,昨天分發完禮物張有堂就說:“本來想著蘭子一個女人家帶著孩子過年太冷清,就讓她們到我們這裡來搭個夥。不過現在既然柱子回來了,你們三口人再小也是個齊整的家,今年就自己回去過吧,明天天亮以後我讓潤生把年貨給你們送點過去。畢竟是親家走的第一年,你們也好好準備準備,祭奠一下官道。蘭子去年也料理過過年的事,差不多的東西都知道,要真是有不懂的就騎上自行車過來問一聲,也不遠。”
張有堂的話說到了不少人的心坎裡,當晚姐姐在田蘭和張家棟走後就把肉菜米麪收拾好了,三十早上又催著姐夫送過來。
姐夫騎著車把上、後座上掛滿了各種年貨的自行車天剛亮就過來了,跟張家棟兩個人把東西一樣樣的拎進窯裡,臨走的時候還特別囑咐:“那個小盆子裡是家裡現熬好的漿糊,趁著還黏糊趕緊把春聯啥的都貼上。”
雖然田蘭早早就把家裡打掃好了,可猛然間要開火做年夜飯,事情還是不少。做飯幫不上忙,其他的倒是還行,張家棟早上連步也不跑了,帶著小海用姐夫送來的漿糊,把田蘭提前買好的對聯、福字、窗花都給貼上了,父子倆跑跑跳跳、嘻嘻鬧鬧,給平時冷清的小院倒是添了不少人氣。
“福倒了,福倒了。”看到張家棟把福字倒過來貼,已經開始讀書認字的小海大喊。
“不是福倒了,是福到了,過年的福字倒過來貼是讓福氣到家裡來的意思。”張家棟給小海普及民俗知識,貼對聯的時候還讓小海讀出來,遇到不認識的字順便就給教了。
這會兒的春聯製作都還比較簡單,就是在紅紙上用毛筆寫一些“春回大地,福滿人間”之類的話,紅紙的質量也一般,很容易掉色,要是碰上雨雪多的年份,經常正月沒過完紅紙就褪成粉紅色的了。張家棟和小海貼完對聯,手指頭都被染成了紅色,還笑嘻嘻的過來要幫田蘭做飯,這髒兮兮的手做出來的飯誰敢吃啊,被田蘭連喊帶說的推出去洗手。就是洗乾淨回來了,也是被分配個燒火拉風箱的活。
像大部分人家一樣三十中午的這頓飯吃得很簡單,因爲晚上要守歲,吃過飯一家三口睡了會兒午覺,直到金烏西墜才起牀。
很多準備工作早上就做好了,起牀後田蘭只要把該熱的熱了,該炒的炒了就行。晚飯是擺在柱子娘生前住的那孔窯裡的,帶著一種全家一起陪她過年的意思。正式開飯前先由張家棟帶著小海拜了柱子孃的遺像和祖宗的牌位,那些牌位都是柱子爹還有柱子娘娘家人的,前些年鬧破四舊,每年只有過年的時候柱子娘纔會把這些牌位拿出來拜拜,拜完了又趕快放回箱子裡。
張家棟是成長於紅旗下的革命戰士,讓他給母親的遺像放祭品、磕頭下拜,他沒有二話。可對著那些木牌牌,他心裡就有點不得勁,田蘭告訴他自從她來了張家,每年過年都會看婆婆拜這些牌位,拜的時候還總是念念有詞,說這是替他拜的,讓祖宗們保佑他在外面平平安安。張家棟聽後,帶著一種延續傳統的儀式感領著小海拜了祖宗。
去年過年因爲知道婆婆將不久於人事,三十祭祀格外用心,當時柱子娘還對田蘭說:“你們年輕人不懂這些,蘭子你好好看著我和潤葉娘是怎麼準備的,等明年這個時候你也照樣子給我準備。”
看著照片上含笑的婆婆,田蘭想到了她的話,眼淚不自覺的就下來了。大過年的不興哭,她有快速的抹去臉上的淚水,對張家棟說:“哥,祖宗吃過了,該咱們吃飯了。”
“等一下。”張家棟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擺在家裡的老櫃上,對小海說“小海,中間的這個是你的親生父親,你給他磕個頭吧。”
孩子還小,剛纔的一連串磕頭下拜已經搞得他暈頭轉向,老老實實的跪下又站起來,然後說:“還要跪嗎?我餓了,能不能先吃飯。”
“行了,先跟你媽到炕上坐著去,爸馬上就來。”張家棟替小海拍拍身上的灰,自己卻在照片前又站了一會兒。
這和他當初給周光輝家的那張照片是同一張底片洗出來的,照片上顧成海在中間,周光輝在左邊,他在右邊,這是一個戰地記者幫他們拍的,戰後給他寄來了一張,那張被他留給盼盼做了念想。領養小海後,他曾試圖找出一張連長的照片給小海,可是翻遍了連長的遺物卻一無所得,幸好最近在廣州學習的時候,偶然間碰上了那個戰地記者。聽了他的講述,戰地記者回去翻箱倒櫃,把照片的底片找出來,沖印了幾張連著底片一起送給了他[火影]悲劇不是你想悲。
田蘭擺好碗筷、倒好酒,看張家棟依然站在那發呆,走過去輕輕地握住他的手:“今天是除夕,辭舊迎新,以前的人和事放在心底就行,小海還等著呢,咱們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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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中國人對1983年春節記憶最深的事是什麼,那肯定是中央電視臺的那場春節聯歡晚會了,它是我們過年看春晚習慣的開端。當然1983年,電視機還是奢侈品,買得起的人還很少,看慣了液晶大屏的田蘭對總是飄雪花的十四寸小黑白沒有興趣,再加上也沒那看電視的工夫,所以即使買得起他們家也沒有。好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每年都會有一場名家薈萃的春節晚會,三個人吃著菜、喝著酒、聽著廣播也很熱鬧。
張家棟喝的是白酒,田蘭和小海喝的是橘子水,因爲過年小海今天被特許可以敞開喝。張家棟用筷子蘸了點酒讓小海嚐嚐,誰知道他一個扭頭打死不願意。原來同樣的招數姐夫在狗蛋身上用過,還騙狗蛋說酒比橘子水還甜還好喝,狗蛋信以爲真嚐了一口,辣的他在地上直蹦,姐夫卻壞心眼的只顧笑,小海當時也在,他把什麼都看在了眼裡,他又不是狗蛋纔不會上壞爸爸的當呢!
田蘭像講笑話一樣把小海不嘗的原因說給張家棟聽,引得他大笑不說,還來了一句:“外甥都像舅,我這麼聰敏,狗蛋怎麼那麼笨,還是咱家小海機靈。”
家裡就兩個大人一個孩子,除了聽廣播又沒有別的娛樂活動,爲了三個人能一起守到十二點,田蘭乾脆吃過飯才一家三口一起包餃子。田蘭調餡,張家棟力氣大被分派揉麪,小海抱著放零錢的小鐵盒子找他覺得比較漂亮的硬幣,三個人又一起坐在炕上包餃子,沒想到他們邊玩邊包的竟然把家裡的木頭大鍋蓋放滿了三次,幸好天氣冷,多餘的都被田蘭拿到院子裡凍上,準備過幾天再吃。
當外面開始零星的響起鞭炮聲,田蘭把剛包好的餃子下到了鍋裡,張家棟披上大衣裹著小海去院子裡放炮仗,放完了正好回來吃餃子。因爲是三個人包的,煮好的餃子各有不同,田蘭包的小巧秀氣,一口一個剛剛好;張家棟包的餃子個頭又大皮又厚;少數幾個像麪疙瘩的失敗品是小海包的,雖然不好看但下鍋以後沒散開就是值得表揚的。
小海以爲越大的餃子應該餡越多,先吃了一個大的,小孩子嘴巴小,他咬了兩口都沒咬到餡,氣呼呼的看著大人。
田蘭也吃了一個大的,不得不說,皮真厚,“哥,你這餃子皮怎麼這麼厚,你們在部隊都包這種餃子啊!”
“對啊,都這樣。餃子餡不抗餓,當兵的都能吃,包的大點皮厚點,即能吃的飽還有省事。”張家棟也知道餡多的餃子好吃,所以他挑的那碗基本上都是田蘭的手藝。
田蘭和小海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把自己碗裡的厚皮餃子放到了張家棟碗裡,兩個人等著下一鍋的餃子,第二鍋的餃子全是田蘭一個人包的,因爲那裡頭有加了“料”的。田蘭找了一個做過記號的餃子給張家棟,剩下的母子倆平分了,張家棟也不生氣,笑呵呵的把加“料”餃子吃了,硬幣吐在桌子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吃過飯,血液集中供應胃部,大腦缺氧,人容易犯困。反正吃過飯沒多久,小海就困得睜不開眼睛了,田蘭和張家棟也很困,凌晨時又會有一陣爆竹聲,趁著現在聲音比較小,兩個人碗都沒洗就抓緊時間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時候過年家裡的春聯、年畫都是乖乖貼的,每次都把手上弄得紅紅的,要用肥皂狠狠搓,非常討厭。
謝謝肉鬆的火箭炮,我這種更新不定還經常斷更的小毛驢竟然也有人扔火箭彈,實在太高興~\(≧▽≦)/~啦啦啦!
ps:具體會有幾更的大爆發不確定,反正不止一更,到明天晚上12點爲止,大家拭目以待!